回忆是最折磨人的春药,在那里你无法自拔地陷入爱他的冲动。此去经年,却再也无法将自己抽身而出,那年那天,原是命运设下的一个蛊。
郁唯一卸妆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重复地把冷水泼在脸上,脑子仍旧不受控制地响起少年的声音,几次三番下来,她面色惨白,眼神甚至有些阴冷,这是她吗,郁唯一有些不敢相信此刻镜子里映出的就是她。
风西镇的小巷上,郁唯一蹲下身子系鞋带,把刚刚在路上抱的流浪猫放下,小猫似乎积压已久,在得到释放的一刹那风一般蹿出去,她紧张地看向跑走的猫咪,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不知道它叫什么。
半蹲半起间,一辆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一个不妙的预感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靠,”夹杂着自行车轮胎滑向地面的摩擦声,她看见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男孩倒在地上,由于之前那闪电般的预感,此刻倒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吓。
少年愤怒地起身回头看向郁唯一,步步紧逼,郁唯一眼神懵懂地站在那儿,抿着嘴巴,显出了左边的一颗小酒窝,竟像是在微笑。
“是你的猫吗”,少年稚嫩清秀的面孔越来越近,郁唯一挺胸抬头,直直地看向他,少年又离近了一步,左边的眉眼微蹙,“你在笑吗?”。
意识到少年的表情有些愠怒,郁唯一将嘴巴抿得更紧了,娟细的眉眼紧紧皱着,那么深的紧张里隐藏着少女所有的秘密, 本是抗议他对她微笑的形容,却在不经意间让酒窝显得更深了。
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鼻子之上的面孔在生气,之下的部分又似乎在微笑,眼看着少年的距离越来越近,郁唯一忽然扬起了头,直直地对着他低下头看她的眼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少年微微愣住,他不动了,几秒之后忽然冷笑一声,转身骑着自行车离去。
逆风而行,他的校服被风塞得鼓鼓的。
“浅蓝色的”,少年抓住自行车把时轻声嘟囔了一句,吹过的清风把它捎给了清晨的小镇,某一瞬间,这个小镇似乎刚刚睡醒,各家各户都开了门,新的一天在男人们开车出去工作,女人们目送孩子上学之后开始了。
郁唯一定定地立在那儿,吁了一口气,拍拍袖子,发现几根小猫的毛发仍旧紧紧地粘在衣服上,她一边用手乱抓,一边跺了跺脚,责怪鞋带松得不是时候,她弯下腰快速地在鞋上打了个蝴蝶结后向前走去,开学不到一个礼拜她不想迟到。
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嘴巴,一张一合,紧接着便听到声音,“又迟到了,郁唯一,如果再有下次你以后都不用来上课了”,班主任言犹在耳的呵斥声使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到学校门口时,郁唯一想起来班主任这个礼拜要去进修,负责自习的老师好像是刚毕业的地理老师,一个礼拜有两节地理课,星期四下午和星期五下午,第一次见地理老师却不是在地理课上,郁唯一觉得有些好笑。
快走到教室门口时,郁唯一抬起手看了看表,7点28分,还差两分钟上自习课,从家到学校是一千两百米,她步行每分钟80米,7点05分从家出发,正常速度7点20分应该到达,可此刻分明又迟了,但幸好没迟到。
她来不及多想,随手理了理刘海,向教室走去,门口似乎比平常暗一些,抬头才看见门内侧站着一个人,遮住了从窗户投进教室门口的光亮。
学生面孔,穿着有些发白的牛仔衣,黑色的运动束脚裤子,郁唯一猜到应该是地理老师,她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掏出课本,和禾扭身戳了戳她,小声道,“不是说今天会来得早一点吗?”,郁唯一没来得及说话,感觉到门口的身影向讲台上移动。
从前方传来轻咳一声,安静的自习室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黑板的方向,有些还处于懵懂的状态,似乎还沉浸在刚刚做的题目中,但看到大家都抬头便也自觉地仰起头,在等着什么。
“同学们好,我叫骆时,是你们的地理老师,”兴许是觉得在语文自习课上说自己是地理老师有些搞笑,他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补充道,“王老师不在的这两个礼拜由我和你们一起上自习”。
“那是上地理自习还是语文自习啊”,后排几个男生齐声说。
充斥着一股顽劣的青春气息,骆时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他笑道,“你们想上地理自习也是可以的”,底下的同学闹哄哄地笑了,和禾从桌兜里拿出笔记本扭头看了后排一眼,感觉到他们的无聊幼稚,不由得冷哼一声“傻帽”,郁唯一无语地扬了扬嘴角,低头写字。
笔记记到一半时,郁唯一忽然拿左手撑住头,隔开了和禾和她,她掏出一张纸,放在书上边,然后从桌兜里摸索出一只二B铅笔,白色的A4纸上慢慢显出了风景。
黑白的教室门口,开着的窗户,一个身穿牛仔衣休闲裤,学生摸样的男人左手插兜,右手拿着一本书,从教室门口往外看,身后显出几张未被堵住的桌子,其中有一张是空的,只需要在其他桌子上加一些侧影,便可以完成了。郁唯一在纸上沙沙地涂着,余光看到骆时从她面前走过,她急忙把纸压在书里。
“喂,你刚刚干嘛了,老师在你背后站了好大一会呢”,和禾瞅她,压低了声音告诉她,郁唯一蒙了,一想到刚刚自己在纸上画画时被一个陌生人注视了,羞赧和愠怒同时在她脑中炸开,一直以来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悄悄地在家画画,然后藏起,她的观众至始至终从来都只有她自己,她会画画,她喜欢画画从十三岁起成为一个秘密。
郁唯一盯着骆时的背影,似乎是感觉到来自后方的注视,骆时走到第二排时转身向后走,隔着走廊,他看到抬起头的郁唯一,两个并不常见的浅蓝色瞳孔,眸光清淡,没有任何感情地盯着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没有经验的他不知如何处理此刻的状况,只对她微微笑了笑。
下课铃声很合适宜地想起,骆时说了声下课后离开教室,郁唯一想起他刚才的笑容,分明充满了真诚与鼓励,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尴尬,她有些懊恼自己的不礼貌,但又隐隐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伸手去桌兜里掏课本,为下节课做准备,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处黑乎乎的一片,才想起来刚刚画画时整个手腕都蹭在纸上,也没注意那只漏水的碳素笔,她把校服袖子放下来后匆匆出去,到了洗手间才发现那一片黑乎乎的颜色像是长在了手上,她使劲地用手搓。
“昕承,好了吗”,左边一个正在洗手的女孩望向身后,回身时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郁唯一。
“干嘛大声叫我的名字,吓得我都尿不出来了”,身后传来明亮的笑声,她拧开水龙头,修长白皙的指尖涂着淡绿色的指甲油,仿佛晶莹的湖面上落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洁净又饱含生气。
快上课了,郁唯一用指甲抠着想赶快把它洗掉,一不留神把刚刚搓得发红的皮肤弄破了,她轻声“嘶”了一声。
刚刚被叫做昕承的女孩关上水龙头看向郁唯一,“你没事吧”,说着望向她身旁的女孩,“雅雅,你的创可贴用完了吗”。
被叫的女孩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创可贴递给她,“你快贴上吧,都流血了”。
“谢谢你”,郁唯一贴上后向她们道谢,而后有些不自然地转身准备往外走。
“你是几班的?”,昕承热情地向郁唯一说话,雅雅立在一旁微笑着。
“493班”,
“哦,对了,我叫杨昕承,她叫文雅雅,你呢”,出洗手间时昕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拉住了郁唯一。
“郁唯一”,郁唯一看了一眼昕承后转身走向自己教室,快到到教室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昕承推着雅雅欢乐地进了教室,她抬头看了看门上方,黄底黑字,498班。
她摸了摸淡黄色的创可贴,望着被盖住的黑渍,整个楼道瞬间安静了,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穿过走廊走到她的位置,已经有同学在黑板上写下了昨天数学作业的答案。
旁边有同学在小声嘀咕,第三题应该选C吧,郁唯一皱皱眉,翻开作业本,想起一次在历史课上ABCD四个选项各占百分之二十五,于她多年的学生经验而言这还真算不上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