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逢源双桥在水家桥附近,绿玉似的桥身彷如融入了花溪河的流水。
在水溪小镇,我已经听了无数场绵绵不断的春雨了,如果再有雨下,我会担心明天过去后我在梦里定会被这雨冻死。
所幸那雨终究是停了。
而邱楠和元元在我的要求下也去给小学生上课了。
我一个人漫步在水溪镇的街道和河湾上,渐渐熟识了这里的每一条船每一处桥。但最爱的还是竹桥,只是几天过后竹桥也将被我踏遍了,只那传说中的逢源双桥还是没有找到。
我亦是没有去询问邱楠和元元,我相信我会找到它的,不知为什么我是如此肯定。
两个老艄公中的一个将竹篙在桥石上一磕,退后几尺,乌蓬的船便即刻出了码头。艄公架起两支橹,一支两人,船便如游鱼般滑出了水面,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碧绿的清荷的河流中,飞一般径向前进了。
晨早寂静,阳光温煦,如洒金般为河水装扮。我听到声声鸟鸣,却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鸟儿,只觉得它们的轻快也感染了我。
在乌篷船的船尾看水,那水是浅绿的,在阳光的映照下,与水中的青草藻葕交织,那层次竟是各不相同。
我闲散地拨了拨水,那水到了手心又没有了颜色。
船只是无目的漫游,那艄公也是沉默的,不语,即便是说话我也是听不懂的,我忖度。
君到水溪见,人家尽枕河。
改着这句写苏州的句子,我渐渐爱被阳光晒得发热,不久,便慢慢睡了去,那水乡的风景或者鸟鸣此刻大约都是淡化了,如水墨一般在绿玉盘里晕开,渐淡渐淡,到最后终是消去了颜色。
有那么一个时刻我似乎在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之间,那阳光暖的似乎把春天掠过直接来到了夏天。我看到小船在倒退,那河畔的垂柳袅娜动人,柳条却如春风一般拂到了我的脸,且瞬间被阳光染色变作了金色,闪闪发光,白墙黛瓦的小镇也被染了金粉,散发出琉璃般的色泽,水草都分出柔软的须手,揉着船,拨着水。这一切是如何改变的,我不知道,一切都奇怪地紧。
而且,再没有了艄公,没有了船桨,只有我所居住的一只小船顺流不知所去踪。
就在这寂静中,我分明听到了,那远远的是那是谁的歌声荡漾摇曳,最后柔曼地贴着睡眠般的水荡进我的耳廓,回环弯曲,久久未散。那歌声似乎苏南的腔调,柔媚动人,吴侬软语,远处传来听得不是很清楚:
奴有一段情呀, 唱拨拉诸公听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末 唱一只秦淮景呀
细细那 道来末 唱拨拉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 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 堂阔宇深深呀
“白鹭洲” 水涟涟 世外桃源呀
…………
虽然我的整个身体不正常地感觉异常疲累,却忍不住向那柔曼的声音的去处望去。只见,明亮的河岸边,一个女孩赤着足,依着一座青桥,梳理着自己的一头油亮光滑如云般的黛发,嘴里哼着的正是那首小调,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因她背对着我,只留下一个楚楚动人的影子。
她是谁,是谁?
我知道答案,那答案也呼之欲出,我却怎也想不起来。
终于,水水,水水,我终于喊道。
那女孩终于转过来了面容,笑笑,那面容上是一双细细的眉眼,眸子是亮的,比月亮还亮。
我如遭雷击。
先生,先生,忽然有人在我耳边喊道,且有人摇着我的身体。
我从茫然中醒过来。
似梦非梦。醒了。
原来是那艄公,他自顾自地说着,刚才先生可是吓人,不停地叫着一个名字,而且那名字还是我们水溪镇的,您不停地叫着水水,水水,您认识水水姑娘吗?……原来他会说普通话。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前面,前面水光潋滟,前面荷叶田田,前面垂柳依依,前面是一座桥,桥上有几个孩子骑着竹马,哼着一首童谣,那童谣听着是如此熟悉。
我问,公公,前面的那桥是什么桥?
逢源双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