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说的话总不会有人当真,从年幼的嘴里说出的守护一个人的诺言,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这是成了几乎所有人达成的共识。
可是,这世上最有一些人活在我们认为的共识之外,用挥洒的青春将所谓的共识轻松打破。
故事主人公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在这里暂且称呼他为刘凯好了。刘凯和我一样都是插班生,不过我比他来这所学校要早很多,我二年级下学期插班就读,他一直到四年级才来。他的性格真的是……沉闷到想猛地把他推到快车道的程度,好在我小学也不是很活泼,和他又有文学历史这方面的共同爱好,所以还算聊得来。当时他坐在我的后面左下方的位置,而我的后面是梳着两根小辫的妹子彭琳,所以刘凯刚到班上来,最先熟络起来的就是我们两个。
和大多数的小学生一样,刘凯的橡皮擦遗失的次数几乎快要赶上他换衣服的频率,每当他没有橡皮擦的时候,就会借彭琳的来用。借的次数一多,彭琳嫌麻烦,就用尺子把橡皮擦一分为二,送了一半给刘凯。没过多久,刘凯的那一半橡皮擦理所应当的又不见了,这次刘凯主动买了一个新的橡皮擦给彭琳,两人开始名正言顺共用一个橡皮擦了。
很多次我回想起这件事,都想问刘凯:“所以你第一次送她的礼物是一块橡皮擦?”本来是一段浪漫青梅竹马故事的开端,被这个礼物瞬间变LOW了。直到现在,我对刘凯有了足够的了解,我才幡然醒悟,这只不过是刘凯扮猪吃老虎的成功事例之一。橡皮擦看似不起眼,却是他们之间的媒介。可能从这件事开始,一颗种子就开始在刘凯心中生根、发芽了。
那时候我们坐在教室的后面,下课无聊就开始玩游戏,编故事,聊喜欢的歌手。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林俊杰才出道没多久,周杰伦正当红,小学的我们很自然分成了周杰伦和林俊杰两派,从周杰伦和林俊杰谁更帅,到他们两个人的歌哪个更好听,最后争论周杰伦唱歌发音究竟标准不标准。最后的最后,赶在上课前,我们总能就争论的问题达成一致,用一种“你懂得”的眼神互相表扬。
刘凯的性格一向沉闷,很多时候都只是静静听我们说,偶尔发表一下意见,这和他不爱听流行歌曲不无关系,即使他想插嘴也无从说起。
小学的日子总觉得漫长到看不到尽头,我们每天上下学,课间插科打诨,生活如同开启了单曲循环模式,万众期待的北京奥运会像是永远无法触及的未来。或许对于那个时候的刘凯来说,生活一直这样单调重复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直到有一天,彭琳云淡风轻地告诉我们,她要转校了。
刘凯没有太大的反应,还是跟以前一样,下了课看着我们嘻嘻哈哈。彭琳的转学手续办得很快,期末结束之后她就离开了这所学校。小学的我们,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连QQ都还没有申请,彭琳一走,就像是风筝断了线,随着风越飘越远。刘凯也知道,他可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她爸是一个公司的经理,可是我呢?她不会看上我的。”小学五年级的刘凯眼神黯然,对我说。
彭琳走了之后,刘凯对她的感情终于按捺不住,有意无意地表达着对彭琳的思念。告诉她的朋友,说自己喜欢她,打听她的联系方式。除了大家的唏嘘和同情,他一无所获。
很快,他换了一种方式,他问我:“你和彭琳前后桌这么久,跟我讲一讲她有什么有趣的事吧!”
“你挨着她坐这么久,她有什么有趣的事很清楚才对啊!”我虽然嘴上这么说,脑中还是开始慢慢回忆起来:“我记得前年有一部电视剧叫《十三格格》特别火,那一天她们几个女生在操场演第一集的一场戏,彭琳在里面演太后……”
刘凯专心致志地听,听完我讲完笑得前仰后合,接着沉默了三秒钟:“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等我想到再告诉你吧!”
“那……”他迟疑着说:“你再把刚才那件事再讲一遍吧!”他眼睛里的恳求,让我不忍心拒绝。
我尽可能声情并茂地重复了一遍,刘凯听完整个故事依然笑了,他说:“你看,她就是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人。”似乎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告诉他自己:这个人值得我这么喜欢。
很多年以后,当我看到剧里千颂伊思念都敏俊思念到发狂,苦缠好友要听跟都敏俊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当年的刘凯。他当年大概也是这样,思念着一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未来的岁月,他们散落在天涯,曾经的岁月,他大都未曾参与,那就只好通过回忆来构建出一个个的画面,就当参与了她走过的日子,就当她又一次笑着闹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本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已经远去的人总会与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上了初中之后,我和小学的同学绝少联系,却和刘凯还保持着寒暑假见面,一起去古玩市场淘铜钱的习惯。
有一天他特别高兴的跟我说:“听说吴颖还跟彭琳有联系,我已经打听到了吴颖住哪儿,准备过两天去找她。”
我笑着恭喜他,同时佩服他的执念。不久之后,我打电话问起这事,他在电话那头低落地回答:还是没有找到彭琳。
地震之后,他借福建的对口援建的机会到厦门去读了一所中专,毕业之后回到彭州,几经辗转到了亚东水泥厂工作。我和同龄人保持一致的步伐,读完了高中,进入了大学学习。生活圈子和世界观的差异越来越大,我和刘凯的交流越来越少,在网上极少的聊天,寒暑假还是会抽空见个一两次。
每次见面我都会问他:“还在等她吗?”
“在等!”
“打算等多久?”
“不知道,可能对于我来说,这么多年下来,等她、找她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尽管……”刘凯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自嘲地笑笑:“尽管她可能永远不知道。”
我沉默不语。
他振奋了一下精神,拍着我的肩膀说:“别说这个啦,来,跟我讲一讲她和十三格格的故事吧!”
我斜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对着他说起了这个烂熟于心的故事:“那是很多年前,当时有部叫《十三格格》的电视剧很红……”
隔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听得非常认真。
在我对他找到彭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激动到话都快说不清楚了,我说你冷静点,一字一句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说他在网上找到了彭琳的学籍信息,知道她复读了一年,现在才毕业。我问然后呢?他说你帮我想想,有没有办法可以联系到她。我告诉他,很好办,在她学校的贴吧里发帖寻人,一个班里面多少都会有人玩贴吧,有人看见就好办了,到时候再借由中间人找她就好啦!
他立刻答应下来,语气很兴奋:“那你帮我注册一个账号,我平时不怎么上网,更不会玩贴吧,你照我说的发一个帖子。”
“行,告诉我你想注册一个什么名字。”我左手握着手机听他说话,右手移动鼠标漫不经心打开网页。
他思考了三秒钟,回答我:“就叫念琳好了。”
我三两下帮他注册了一个百度账号,言简意赅地帮他发了一个帖子,大意就是找了她很多年,期待回复之类的。在这之后的两天里,我时不时就会收到他的电话骚扰,问我帖子的进展,我耐着性子一一向他汇报。事情如我所料,没多久就有一个彭琳的高中同学看到了这个帖子,回复了我,我把这件事转告给了刘凯。刘凯立刻登录这个账号和那个同学私信,没费多少工夫就要到了彭琳的QQ号。
时隔8年光阴,他们终于再度被命运联系到了一起。他们之间断断续续的交流,略带尴尬的交谈,我都是从刘凯嘴里转述得知的。
“我和她偶尔会在晚上打电话聊天,一打一个小时那种。你说我们没有聊的?的确有时候会没有可聊的,那我就会准备一些谜语让她来猜喽!”
“我在她QQ空间看见一些说说,应该是她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留下来的,我给你回忆一下,你帮我分析分析她的性格。”
“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我这个人是有点沉闷,该说点什么让她开心起来呢?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几乎没有任何起伏,这几年随着他年纪的增长,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伴随他的性格更加沉闷。我明白他的问题出在哪儿,一针见血指出:“虽然你只大我两三岁,但是每次和你出来玩,我都有一种陪爷爷打太极,陪大妈跳广场舞的无力感。彭琳好歹才毕业,青春活力一个女生,谁要陪你每天晚上猜谜语啊?你怎么不每天晚上给她讲《水浒传》呢?干脆你给她背《弟子规》让她接下一句好了!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性格太老成,太老成!活泼一点不行吗?”
“我知道啊,”他声音提高两度,抬了抬眉毛:“我也尽量活泼了,你看我这种语气行吗?”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还是说回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好了……”
刘凯低着头踱步,抬起头的时候仿佛下定了决心:“即使很有可能我们不会在一起,我还是想让她更开心,直到她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为止。”
2014年春天,刘凯和彭琳约好,去了雅安,赴九年之约。在这之前,我听他提过几次,说要去雅安见彭琳一面,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他跟彭琳提起过我,彭琳还记得我。我说,我疯了才去,你们九年没见我傻兮兮地跑去当电灯泡,我又没病!
他在电话那头傻乐。
刘凯在雅安呆了两天,由彭琳做向导到风景名胜游玩。刘凯回来后,上传了和彭琳的合照,照片里他的手轻轻搭在彭琳的肩上,两个人洋溢着时光里最青春的笑脸。
地球在不断自转、公转,四季循环不歇,轮回不止。对于很多人来说,感情就是一次轮回,在一段望无止境的感情路上付出得太多,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再开启下一段旅途,就像是一个筋疲力竭的马拉松选手,除了埋头坚持没有别的选择。有的人幸运,会有跑到终点的一天;还有的人,会找到一个出口,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小时候的我们,都不懂爱情是什么。对一个人的判断,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非黑即白。稚子懵懂,不辨世事深浅,哪来那么多刻骨铭心?
只是当时年幼,喜欢一个人很简单,也是当时年幼,忘掉一个人却很难。跌跌撞撞,碾碾转转,也不是遇不见更好的人,也不是那个人有多么难忘,只是不想辜负等候的这些岁月,和因为她而努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