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初中时总喜欢幻想高中的疯狂,那些小说里读到过的浓烈到纠缠不清的爱恨是多么令人向往,生活太无趣,我渴望刺激。
后来到了高中,我发现它和初中没什么不同,就像是一个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勉强可看,并且很僵硬。没有情窦初开的惊喜,没有疯狂地预谋私奔与逃离,没有彻夜地想一个人的眉眼不眠。
可是我邂逅了类似爱情的感情,我记得一个男人,他的头发永远都是短于1厘米,胸前挂着的菩提子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大腹便便的样子极具亲和力。
在我初中生活第一天将尽之时,他对我说:“你只是看起来沉静,内心却肯定是火热的。”然后又狡黠地笑了笑道:“我女儿也是这样。”
我不动声色地大为鄙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
后来我一直为追赶而努力着,也可能是我自以为是的努力,所以我并没有看到如愿的结果。又是一天将尽,他说:“不要以为你是X中学的教师子女就能升进X学校,你在给你父亲丢脸你知道吗!”
我记得我廉价的眼泪如羞耻感般汹涌,当时的我恨极了他,恨他祥和的笑,恨他元旦时分发的月饼,恨他上课时经意或不经意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还不具备完整情感的我成功地被他刺激了渴望成功的欲望,我从糜烂的底层爬到了波涛暗涌的中层。
我曾以为他是蔑视我的,直到中考前,他为全班戴上红色细绳时,我突然发现了这个大男人的柔软,在我不以为意地将手伸到他面前时,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说:“认识你,我很高兴。”便低头为我系绳。人体最脆弱的部分却也是最敏感的,当他粗厚的指尖轻拂过我手腕时,我感觉到了他在颤抖,这个每天一副天塌下来有我撑着的男人,这个在每届运动会中笑着接下最后一名的奖状还不忘嘲笑我们的男人,这个在中考前几天一直穿着红衣紫裤黑皮鞋的男人,在不舍。
我的座位是在前几排的,那一节课,我初中的最后一节课,我看见了一个肤色黝黑体格庞大的男人珍贵的眼泪,此前,我只模糊地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坚硬,而此后,我突然明白了它还有下半句“只是未到伤心处”的深情。
在三年之后,我沉浮于高考的波涛,一夜梦回,竟在梦中见到了他。梦里,我见他头发长了却都成了雪的颜色,皱纹像是要吞掉了五官般凶狠,我霎时哭了,只听见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他似是笑着说:“怎么哭了?哭什么……”我想靠近他,想抱一抱他皱缩了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只有努力伸出的手还在空中想抓到他青筋隆起如沟壑的手。
于是我惊醒了,决定高考后一定要去看一看他,抱一抱这位可爱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