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

2021.9.30

      我是一棵树。

  一棵有意识的树。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请求,怜悯我,真的让我这辈子成了一棵树。

  然而祂不知道的是,我想要的,是成为一棵没有自我意识的树——不会怀念过去,不会注重当下,不会思考未来,不会有喜怒哀乐,不会为他人影响。

  如今,我有着人的灵魂,树的身体;我渴望自由,却又寸步难移。

  日日夜夜,我望着自己所处之地的蓝天白云,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花草,每一只动物。我看着它们活蹦乱跳,看着它们来而又去,看着它们生老病死——不知多少个日夜,我仍然站在这里

  不死不灭,无人问津。

  我的躯干日益强壮,我的枝叶日益繁茂。

  这里的每一条生灵为我所识,可我却无法与它们交流,它们也不能听我倾诉。

  在某一个瞬间,我是会感觉到孤独、寂寞的,像沙漠里的一株草,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存在过。

  尽管如此,大自然仍用祂那一如既往的温柔融化了我的心——我们都在用行动表达彼此的爱意。

  我会偷偷用枝叶为居住在身上的夫妻鸟遮风挡雨,会与风声一同演奏歌曲送与栖息在树下的老虎幼崽听,会开出白色的小花、散发出芬芳的清香引诱其他可爱的蝴蝶蜂蜜。

  它们也会亲切地亲吻我,抚摸我,围着我乱蹦乱跳、窃窃私语。

  我像一位母亲,又像一个朋友。

  我亲眼见证它们的成长,也会为它们受伤而担心,我会为它们第一次捕捉到食物而自豪,也会为它们的永逝而难过;有时候我会有一种错觉,实际上我还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姿态活着。

  我想,我终究还是一个人,只要我还带着人的记忆,我就会是一个人。

  而人,从古至今,都是群居动物。

  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无数次,我幻想过会有人到这里来。

  我希望,却又害怕。

  我希望能有人知道这世上,还存在着一个人的灵魂,沉默又孤寂;可我又害怕,等来的不是亲切的关心问候,而是可怖的斧头电锯。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类的】

  斗转星移,桑田变换,生而又死,死而复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来来去去,在时光的冲刷之下,我逐渐忘却人的记忆。

  在这期间,没有人类出现,只有我日复一日沉静下来的心绪。

  思绪飘飞,意识模糊,躯壳里的那个永生不灭的灵魂逐渐消散,我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良久,耳边传来久违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闹铃,窗外的光洒在眼睛上,让我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

  愣愣看着天花板,似乎还在回味那仿佛亲身经历的千万年。

  才反应过来。

  啊。

  原来,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如果有来生 (三毛)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

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

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远行,

把淡淡的思念统带走,

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

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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