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油田相映红

宁夏的夏天宁静自然。

今年的夏季,很多地区超常高温,我偷得浮生半日闲,从中原腹地行至宁夏一隅。宁夏的夏天正如它的名字,宁静、宜人、自然。相比中原的酷热难耐,这个在全国存在感相对较低的省份,却给了我意外凉爽的夏日。

从未到过宁夏,西宁和宁夏总混淆。宁夏的夏让我有点意外,不知以往年份天气是否也如此,这里的夏不像中原闷热腻粘。内地的晴天太阳毫不留情,像暴戾的恶魔,呲牙咧嘴吹胡子瞪眼睛,脸红脖子粗可劲儿喷火,烤得人懵懂懂、晕乎乎,即使有点风也炙热烘熏。好不容易捱到夜晚,夜半也不能心静自然凉,依然汗流浃背,睡着都能热醒。

我踏上飞快的火车,一路驰骋至宁地,几经辗转往复,在盐池县青山乡糜子滩落脚。小村挺安静,依小山坡错落着十几户人家,年轻人都进城了,伫立山坡,一眼能看透的庄户没几个人。带有草原地貌性质的土地似不太适应长树,不像内地到处枝叶繁茂,这稀稀拉拉几棵。更远的旷野没树,但依然名如其实,周围绵延起伏的山峁,青似不褪色的主题。整个小山坳只此一村,像母亲拥入怀抱的娇儿,别有一番味道儿。

这里没有半间楼房,一色红砖红瓦红院墙的瓦房。大地青色打底,红显得格外耀眼。屋顶的瓦不像过去的大瓦片,看去像别墅那些琉璃瓦,应该是上了层釉,但砖依然是传统红砖,总觉有些不搭。

青山坳里,晴天阳光直射,让人觉得晒,可有点风就凉意拂身。我在此的日子里,小风似有灵性,也许是刻意招待我这远道而来的客人,丝丝缕缕常伴左右。

享悦着青山夏天的怡人,不觉就入了秋。这里的秋不像其他地方,红叶满地金黄渲染。这是一场异样的视觉盛宴,大片大片被青染遍的茂盛田野,一不小心雪白粉红,若画家彩笔勾勒出的浓重色块,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大片的翠绿,大片的雪白,大片的粉红,似夏日青涩的少女,摇变浓妆艳抹的少妇,大地一夜换了人间。

大色块让我不知何物,询之方知为荞麦。

有意思的是村人称我为南方人,这使我颇感意外。不过想来也对,若内蒙人说他们是南方人也没错,反正以自己为中心,南边的人皆南方人。这是纯区域的狭义区分,只是在自己意识里,地理学意义的界定固化罢了。作为小麦种植区域里泡大的人,荞麦于我是鲜见的农作物,潜意识里这庄稼多种植在内蒙,连新疆都少有所闻,突然在此出现真让我措手不及。还开着如此娇艳的花朵,又如此蔚为壮观,宁夏秋的别样魅力出乎意料。

清晨,朝霞满天,山丘轮廓似镶了金边。我徜徉荞麦花海,空气润泽而清新。花蕾悄无声无息扩张,花蕊散发着淡淡清香,花瓣上露珠折射出斑斓的光;中午,我依恋花间,赏蝴蝶翻飞,瞧蜜蜂嘤嗡,望鸟儿掠过蓝天;傍晚,夕阳无限,用相机定格青山花海,凝固着塞上独特秋色。

突然,白色花海的远方,走来一群身着红装的男女,他们像雪地里的一团团焰火,人未到声先至:“大哥,帮个忙好不好!”

我猛然醒悟,这是石油人。

在这片小山坳周围,耸立着十几座石油钻探井架,听当地老乡说,自从这里发现了油气田,闭塞千年之地涌入了新面孔,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生机与活力。这些天南海北的石油人背井离乡,常年工作生活于此,无论严寒酷暑,无论白天黑夜,战天斗地的号子响彻云霄,通明的灯火照亮夜空。

工作之余,他们常在田间散步,路遇村民礼貌招呼,见乡亲田间劳作还会搭把手。

前几日天擦黑,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村里种有西瓜,就寻迹到王老汉瓜田,问西瓜怎么卖?

王老汉说:“不卖!”

随后,望着他们含笑不语。就在红衣服们欲离开之际,王老汉转而道:“吃可以,吃不完还能兜着走!”

石油人会心地大笑起来。

王老汉快步走进瓜地,一番拍拍打打,拣最大的摘抱两个,麻利地手起刀落,瓜皮崩裂沙瓤毕现,他们酣畅淋漓大快朵颐。心满意足后照价付款,倔强的王老汉坚辞不收,他们只能无奈离去。

第二天早起,王老汉猛然发现,昨晚吃瓜的桌角边压着百元。

张嫂也告诉我,有天日落时候,她两口在荞麦地拔草。一来做田间管理,二来准备喂给那一圈羊。荞麦地靠大路边,几位穿红衣服的石油人信步到此,拿起地上多余的镰刀,投身荞麦花海,穿梭荞麦花间。没多大功夫就割出几大捆草,还帮她两口背到羊圈。

“这荞麦花开得真好看,帮个忙给我们照几张合影吧?”几位红色装束的石油人说着到我眼前。

我欣然接受,他们嬉笑谦让着,你站这我站那儿,还不忘提醒别踩了荞麦,戏言要做护花使者。

望着荞麦花映衬下的石油人,他们长年工作在荒野,个个脸庞黝黑透红,但眼神充满对生活的热忱。洗得发白的红衣裤油渍斑斑,那是花般的美痕。我蹲下仰角取景,使拍照效果苍茫雄浑。他们像高耸云霄的井架,似铮铮钢筋铁骨,在风霜雪雨里阔步前行。

此刻,他们青山花海尽显柔情。

我以近处一排抽油机做背景,以漫天彩霞做衬托,以绵延的青山做印证,以一垄垄怒放的荞麦花做前景,一次次按下快门。

荞麦花烂漫的山坳里,没有比此刻更美好的景象,没有比此刻更完美的瞬间,没有比此刻更难忘的凝固。

他们也是这片热土的耕耘者、建设者、描摹者。他们的到来使这片土地上的人更美,山更青,天更蓝。

他们身后那星罗棋布,昂首向天的红色抽油机,似唱着动听的歌谣,歌声萦绕花间,骄傲写在脸上。汩汩石油奔流不息,穿过山川,流过平原,跨过大河,走向四面八方。使机器轰鸣,车辆驰骋,飞机翱翔。正是石油人的背井离乡,才使着亿万家庭团圆温馨。

雪白粉红的荞麦花,身着红装的石油人,  在漫天彩霞里相映相衬,给秋平添了无穷韵味儿。斑斓了青山,映红了原野,倾洒在西北大地,成为我宁夏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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