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阮青青一直忙着毕业论文修改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食堂,宿舍和图书馆三点一线。
庄时毅偶尔送点日用品和零食来,都是在食堂匆匆吃过晚饭就走。他知道青青很忙。
而许家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阮青青偶尔会在闲暇间隙时想过,也许许家颖是被她的低血糖晕倒吓怕了吧。
许家颖刚忙完手头的案件,坐在沙发上,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拿起了助理刚刚送进来的黑咖啡,慢慢地送到嘴边,刚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往外跑。
他迅速到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几乎是跳着进去,发动车开走了,吓坏了刚走到他车附近的艳丽女郎,她嘴里骂了几句。
他在市区里以80的时速驱车驶向a市医科大附一,脑海里却不停地出现刚才那则新闻。昨夜凌晨五点a大女生宿舍发生特大火灾事故,造成学生一人死亡,三人受重伤,现在受伤的学生已送往a市医科大附一救治,尚未脱离危险。警方正紧急召集警力调查事故原因。
他刚才上车前给阮青青打了无数个电话,可阮青青都没有接。
他的心跳得很快,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是颤抖的,额头上全是汗,背部的衣服也湿透了。
他感觉今天的车座怎么坐怎么不舒服,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好不容易赶到医院,停好车,他继续拨打阮青青的电话,阮青青依然没有接。
他跑到急诊科导诊台,“你好,能给我看看a大火灾的死亡名单和受伤人员名单吗?我的a大朋友失联了。”许家颖腥红着眼,死死抓住急诊护士的手臂,把护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了指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副校长庄正。
副校长庄正握着医院副院长秦愿的手:“秦院长,谢谢您们的奋力抢救,我们几个学生就拜托您们了。”
“庄校长,您客气了,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我们努力抢救是分内之事。我们的医生团队也是很优秀的,您放心吧,在生命面前,我们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许家颖站在三米开外,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见他们说完,立刻冲上前:“庄校长,我的朋友阮青青是a大的学生,早上一直联系不上,我想确认下送来医院救治的学生里有阮青青吗?”
庄校长用左手托了托脸上的眼镜,“没有,送来的学生里面没有青青。”
许家颖激动地握着庄校长的手,再次确认:“死亡和受伤名单里没有阮青青?”
“是的。”
许家颖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整个身体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对不起,我太担心了。”
“没关系,担心朋友的安危很正常。”
“谢谢庄校长,那我先回去了。”
“好。慢走!”
许家颖走的时候,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乔伊伊。
而乔伊伊,听到了他和庄校长所有的对话,“阮青青,就是酒会上那个女孩吗?”
许家颖一路开着车,嘴里哼着最喜欢的歌,到律所楼下停车场,他拿出了手机,给青青发了条微信:“早上看到学校火灾的新闻,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接,我很担心,赶去医院确认了受伤的学生名单,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
想了想,许家颖又补了一条:“很想现在去看看你,能告诉我你的住址吗?只是想看你一眼。”
刚刚睡醒的阮青青拿起手机,发现手机睡觉前被庄时毅关掉了,她马上开机,看到上面显示无数个未接电话,都是许家颖的。她又点开了微信,看到了许家颖发的信息,感觉心里有股热流涌动。
她坐直了身体,靠着床板,发了一条:同和西路19号。到了给我电话,我下来。
刚看完微信,乔伊伊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家颖哥,我今天休息,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画展。”
“改天吧,我今天有事。现在正开车。”
“好吧,下次你一定要陪我去。”乔伊伊有点失望。
许家颖收到青青的微信后,一路上都很兴奋。
驱车驶入同和西路,放眼望去全是别墅群,他之前去乔伊伊家拜访时来过这个片区,那时候没有想过青青就住在这里。
幽静雅致的小道,满眼的绿色,每幢别墅之间都有蜿蜒狭长的小径隔开,仿佛各自都是独立的世外桃源。
许家颖顺着名牌号找到阮青青的别墅门口,一个低调奢华的门首先映入眼帘。这个象征着财富的门让他想起当年接送阮青青的那辆法拉利。
当年他刚收到哈佛大学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那段时间他在心里默默地酝酿一个表白的计划。
连续几天了,许家颖只要没事就坐在宿舍的学习桌旁发呆。那一次,舍友李修平终于忍不住了:“你收到哈佛的通知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再请我们哥几个撮一顿,怎么整天躲在这里发呆?”
见许家颖白了他一眼后继续发呆,哈哈大笑:“我知道了,是要离开我们心理系的小师妹不舍得吧?”
许家颖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他。
“我早就看出来了,像你这种跟时间赛跑到没人性的人,每晚舍弃半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去喂猫,坚持了大半年,说你对小师妹没有企图,哥几个都不信!”
“喂,你坚持了那么久,不会还停留在喂猫战友的阶段吧?”另一个舍友陈学冬调侃他。
“许家颖你不能总是太软了,男人要硬一点。”黄淼知道这话说完肯定会遭打,哈哈大笑跑出了宿舍。
许家颖拿着一本书砸向宿舍门。
“淼这话说得虽然有点黄,不过是真理,女孩其实骨子里挺喜欢霸道男人的。我表妹和她几个闺蜜天天躲被窝里看霸道总裁的小说。改天让她们来给你们讲讲女性心理这门课。”李修平说得头头是道。
“追女孩,要舍得花钱,要浪漫。”陈学冬补充道。
许家颖听了那么多舍友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挂在远处那棵树上的风筝。对了,用飞行器表白吧。
他想象着阮青青看着飞行器上垂下的写满他心意的红色字条,一脸幸福的笑颜,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当他发现舍友都在看他傻笑时,他拿走了宿舍里所有的臭袜子。
男生们大部分都是一天换一双袜子,但是每天换下来的袜子要累积到大概一打才会洗,所以男生宿舍最大的特色就是臭袜子满天飞。
许家颖是个特例,他是个天天洗袜子的男生,当他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把宿舍里所有人的臭袜子都洗了,就像今天。
大家看他这么热心地帮大家洗袜子,就知道他心中的难题已经有了对策,大家趁机说:“今天这么高兴,顺便把我们的内衣裤洗了吧,许师兄。”
“去。”许家颖笑着,却不客气。下个周日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他的脑子里计划着那一天表白的具体细节。
阮青青每个周末都回家,周五下课后回家,周日午饭后回校,雷打不动的时间表。
周日中午十二点,他和李修平像往常一样去食堂吃饭,打好饭菜,坐在餐桌旁,看着餐盘里的饭菜,却一直没有胃口。
李修平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手臂:“不用紧张,按照你的描述,你们相处还是挺好的,她应该对你有好感,待会就勇敢点,Man一点就行了。”
“不行,我还是很紧张。”
“你等下吃完就去校门口等她,然后把她带到操场,剩下的事情我来做就行,不过最后那几句表明心意还是得你自己亲力亲为,这个别人代替不了。”
许家颖还是随便吃了几口就离开了食堂。
他早早地来到学校门口,身子倚靠在距离门口十米远的砖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阮青青平时下车的位置。
他回想起以前阮青青从那辆丰田车上出来,笑容甜美的样子。
心里七上八下的,提前准备好的台词怎么背都觉得别扭。
许家颖用右手敲了敲自己脑袋,小声抱怨道:“你平时背法律条文不是过目不忘吗?今天怎么怂了?”
在他正在为自己今天记忆力的失常而烦躁时,阮青青从一辆红色的跑车上出来,笑容甜美地往校内方向走。
他正想迎上前去和她打招呼,阮青青却突然停住脚步,车里的司机追了上来,面对着转过身看他的阮青青,二话不说就握住了阮青青的手,不停地搓着,像是帮她暖手的样子。
许家颖看着阮青青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最后的微笑,他心里像下了一场特大冰雹,冷与痛交织着,他就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切,直到和阮青青一起,目送着男子开车离去。
而男子的车,是一辆红色的法拉利。
见阮青青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他神色慌张地躲到墙后,从墙后偷偷伸出小半边脸,目送阮青青走远后,才从墙后出来,给在操场等他的李修平打了个电话:“计划取消。”
他低着头往宿舍方向走,脚步异常沉重。校园里的人来人往和他无关,他就像幽灵一样穿行在他们中间。
李修平回到宿舍看不到他,就问黄淼和陈学冬:“刑法王跑哪了?”
黄淼搭着李修平的肩,朝着对面的洗衣房使了个眼色:“最好别问他,不然他不会让我们抄下一次的经济法作业。”
“兄弟有难不帮还算什么兄弟!我们能只在乎自己那一点小利益吗?”
“不是,淼的意思是先让他冷静下来,他那人你不是不知道,即使你问他,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告诉你的。等他好点了,我们再开导开导他。”陈学冬分析给李修平听。
“那我去看看他。”李修平往洗衣房走去。
许家颖正使劲搓着黄淼的衣服,黄淼的衣服是几个人里最脏的,所以他最先洗黄淼的衣服,看着脏水从他手里流走,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他感觉他的痛苦跟着水一起慢慢地流走了,似乎心中的痛苦渐渐的减轻了。他每次高兴和不高兴,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洗衣服,高兴的时候会把他们宿舍的臭袜子洗了,而不高兴,会把全宿舍的所有衣服洗了。
李修平倚靠在门口,看着他洗了一个下午。
而许家颖,就在一个月后,一声不响离开了中国,提前两个月奔向美国那所著名学府。坐在飞往陌生国度的飞机上,他想,阮青青或许就变成了自己人生记忆里一抹亮丽的彩虹,虽美,却无法触碰。
阮青青的微信发来,许家颖的手机响了一下,唤醒了回忆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