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强子的世界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五期主题写作


图片来自Ai盗梦大师


在我们那个国度,男女在个体上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或者说男女的性别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个体。我们所有人生下来一开始都是女性,成年之后我们的身体会出现男性特征,然后我们会自己怀孕,独立完成生育。当然,我们生下来的孩子,一开始也都是女性,但是生育过后的我们身体里雌性特征会渐渐被雄性特征取代,等孩子认知后,我们就不再是妈妈,我们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爸爸。是的,我们身体里的雌性特征完全消失,我们成为了真正的雄性。

成为男人后的我们当然也会从事各种职业,但我们更热衷于战争与杀戮,我们拼尽全力地追求支配权与交配权。如果不能成为某个领域的最高的领导者,我们就会觉得自己毫无用处,等待我们的是死亡。无穷无尽的劳作和孤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肉体的死亡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一切都毫无意义。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逻辑不通的世界设定?不行,不行,这种变态的剧情不对观众的胃口也过审不了!”老莫从蓝盒里掏出一根细条,翘起兰花指,闭眼深吸,吐出一口口烟雾。

他睁开眼来到仙境,烟雾缭绕中,是浩浩汤汤腾云驾雾的仙女。其中一位身材婀娜的仙女停在从窗外洒进的阳光里,她扭头冲他笑。没错,仙女正朝他笑。

对,仙女,没人不喜欢仙女!又美又性感又不缺钱又会三十六计和七十二变,本事大得很,过一辈子都不会腻!

“《香蜜浮浮》大家都看过吧?它之所以能火,还不是因为女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剧情又虐又玛丽苏。虐恋啊,使女人成长!”

将我喜欢仙女的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真不愧是个制片人!老莫得意地暗想着,将中指和食指缠绕在一起,关节纹理清晰,像极了一双纠缠着的细嫩美腿。仿佛只要他勾勾指头,仙女就能驻足化成凡人,与他私定终身、为他当牛做马、共他儿孙满堂。他又吐出一口烟雾,看了看坐在会桌首席的梁大成,梁大成没有反驳,只是从眼前的红盒子里掏出一根细条像老莫一样深吸一口,恐怕他也进入了仙境。

“莫总,我们要考虑大部分很闲的女观众,女性喜欢新鲜的东西,她们虽然渴望当仙女,但老虐恋也会腻啊,《香蜜浮浮》这种傻白甜剧已经过时了,现在流行大女主剧啊!”阿猫发出细柔的声音,他是个消瘦白皙的男子。

“是啊是啊,会腻的。”挨着阿猫坐着的黑瘦男子阿狗附和着。

强子摆摆手驱赶正围困着她的烟雾,她甚至不敢畅快地呼吸,生怕五脏六腑被人钻了空子。

毕竟她叫强子,是个女人,而偌大的会议室里被圈在会议桌的都是男人呐!主席位上是老板梁大成,大多数时候,梁大成事业有成,家里还坐着一位贤妻,究竟是因为事业有成才有了贤妻,还是因为有了贤妻才事业有成,不可深究,反正他经常说:“我是个商人,但我不伤人。”

强子觉得她见过那位贤妻,在一个风高夜黑的夏夜——梁大成去谈合作的普通夜晚,贤妻在会所门口碰见被小演员扛着的梁大成,他醉得分不清小演员的身材比例,右手压在她的肩头,然后垂下来罩在她的胸上。看见贤妻的那瞬间,他还用力捏了一把那坨软糯Q弹的可爱小玩意儿,然后顺从地跟着贤妻上了车。贤妻满面笑容地向小演员道谢,毕竟,这些年轻的小演员像割不完的嫩苗,一茬又一茬地往外冒,对于贤妻堆在一起的笑容,强子是理解的。至于贤妻背过身后还有没有笑容,不重要了。

梁大成今天不需要炫耀他的豪车贤妻,他出品人的大佬身份在这个团体里是铁打的硬了,他此刻只要像堆死肉一样瘫着就好,偶尔也要支撑着他那颗地雷一样闪着冰冷智慧的脑袋,就足以威慑全场了,他还要用手摸摸下巴,目光要有穿透力锁定发出声音的人,至于他究竟有没有听见去,一点都不重要。“毕竟我是出品人啊!”他在心里说。

“大女主啊?你是说,穿一身精美职业装,顶个大红唇说一些空洞的商业术语,身边再围着几只毫无智商的舔狗的新型玛丽苏女主《自嗨颂》?又或者中年妇女突然醒悟,开始一边手撕小三一边利用闺蜜男友翻身的《我的下半身》?再或者打着独立大女主旗号的中年妇女借用办公室作为背景,像小学生那样调情的《星辰湖泊》?”

“咳……哈……咳咳……哈哈哈。”

老莫扔掉手里的细条笑出了眼泪,他流着泪看依然闭眼的梁大成,阳光刚移到他的头顶,像追光灯一样打在他明晃晃的脑门上,脑门呈现出一种梦幻的透明感,他看见强子的影子倒映在里面的时候,笑得更凶了,阿猫和阿狗见梁大成依然闭着眼,也追随着老莫笑得前翻后仰,从他们大张的嘴里吐出混着各种食物腐烂气息的烟雾混合在一起,在紧闭的会议厅无所顾忌地飘荡着。

“强子啊,你看,我们的艺术创造一定要源于生活。比如构造一个贤妻的角色,她在青春正好的时候赌上一个潜力股,陪他创业吃苦,后来潜力股发达了,她退居幕后,将儿子培育成精英。当然,如果你想更真实、更生活化一点,她也可以赌输了,然后一边挣钱养家,一边当妈,这不是很符合你的作品里雌雄同体的世界观吧?但是……不用那么赤裸、直白,你要学会用生活包裹真相,让角色更立体化,要真实到角色活在每一位观众身上。”

“当然,你还可以加点惊悚、悬疑的成分,她深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嗯……她可以化身身材惹火的性感女神,将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比如……她有一个变态的原生家庭,她甚至……嗯,她甚至可以是一个杀人如麻的连环女魔头。这些足够刺激人的感官……”

“可是梁总,我们的观众不是女性吗?性感外形这些是用来取悦男性观众的吧?不过原生家庭跟连环杀手的设定倒确实不错。”阿狗旁边的阿猫吐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说。

“其实不该将观众区分性别的,人性深处哪有性别之分?”梁大成吐出一个巨大的烟团,强子赶紧屏住呼吸。

“女性甚至可以比男性更渴望拥有支配权和交配权!”老莫突然尖叫着看向梁大成,见他默允地抽着烟,也跟着狠狠抽了一口,像鱼一样吐出一串泡泡,咽气似的泄出最后一口浊气:“她们越来越过分了,千方百计想从我们男人手里夺取更多的资源与权利!”

老莫的这番言论大概是刺痛了整个群体,大家都沉默了。也有可能是强子自己开启了禁音模式。

强子看着老莫新长出来的胡茬,觉得他的胡茬扫过手指时,一定会刮得皮肤酥刺酥刺的。一定曾有过一个小女孩说她很喜欢,特别是当老莫游过她脖子停留在她胸口最突起的两个巅峰时,她的身体会被强大的电流支配,她想即刻就能死了,死了一定会上天堂。可老莫觉得她在撒谎,她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角色谄媚讨好他而已。当然那个角色和他们的老二一样小得可怜,没人在乎那个角色会有怎样的人生,会以何种方式去死,又怎会有人留意到饰演角色的演员本身呢?

所以她一脚踹倒了刚修过胡子、正趴在她身上的老莫:“去你妈的,把老娘骗来演个什么破角色,老娘还不如继续去做直播,随便扭个屁股也有几百万粉丝不愁吃喝,老娘不干了!滚你妈个碧!”

强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她看了看阿猫阿狗蠕动的嘴唇,确定是自己开启了禁音模式,她忍不住继续把想象力和创造力罩在老莫身上。

当老莫一想到那个自称老娘的小女孩踢在他档口的力度时,就忍不住颤抖,她演角色的时候咋就一点子力气都没有呢?都什么年代了她还以为能一睡就名利双收?简直太他妈天真了!他老莫差过送货上门的女人吗?反正他又没正房,那就照单全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就算有了正房也不会误事儿,毕竟对于成功的男人来说,贤妻遍地啊!

“咳——嗯——”她冷静地镇压了肺的抗议,她不需要肺或者任何其他器官有更多的想法,但她越是镇压,那股力量越是反抗,烟团越聚越大,它们逃离男人们的肺腑,将强子包住,她闭上眼睛对自己的五脏六腑说:做一个冷静清醒的女人就行,明天有肉吃有床睡就行,不用受无妄的病痛治疗折磨就行,至于这个世界谁做主,她不想探究,她不是规矩的定制人,她甚至谁也不是,什么都不是!

“咳咳咳咳!”可惜她没有憋住,有股力量将她的身体变成了喷射气体的马达。片刻过后,她舒畅地睁开眼,有很多星星一闪一闪即刻幻灭,她看见了人形,一个沙漏型的躯体,好像有很长的头发,却找不到脑袋,它在头顶盘旋着妖娆地飘到窗口。它明明没有器官眼鼻,但强子还是看见它笑了,它冲自己笑,像十三岁某个夏天的黄昏,笼罩在松针林的那团迷雾,她哼着一首早忘了调子的童谣做了一件大事,她忘了是什么事,她还记得那天的云一开始是血红色的,后面变成了粉红色。她回家喊妈妈,喊遍了每个角落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但她就是确信妈妈在那间房里,在某个角落。

她忘记的这些陈年往事是足够证明她本质的有力证据,她不想看透自己,这样她才能不管逻辑正确与否地活着,她还可以假装能自己掌控命运,以任何形式的设定活着。同时,她又像X光一样可以任意穿透其他人的内在,她知道他们要什么,她就是有这种窥探他人隐秘的能力,从他们吐出的烟圈中,她就能瞥见他们整个人生,他们隐秘的宇宙。

她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在散会时谦卑地目送他们出门,那团烟还在等着她,它此刻生出了五官和爪牙,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它就化成了完整人形,柔弱无骨地吸附在会议桌上。她不同于强子寡淡的面色和扁平体型,她拥有艳丽得不真实的五官和流畅汹涌的线条。

是的,她的世界无人探索,她只需要将这些渗透在她的创作中。




她自杀了,不,他自杀了。他死的时候身上依然穿着女装。

他的身体像刚成年的男性那样稚嫩,没人知道他究竟想杀死身体里残留的母性成分,还是她想杀死身体里无法逆转的父性成分。她或他的世界本就不合理,所以他或她都不应该存在。

但她或他的生命可以被延续,被允许短暂的存在。反正一切都会湮灭,不合理的颠倒过来塞进另一个维度也可以变得合理。

“嗨,你为什么不表达自己,不反驳那些雄性的傲慢?”她摇曳着身姿贴近她,长长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强子摆了摆手,穿透她空虚的躯体,她瞬间散开又即刻凝聚,缠在会议桌上看着她,桌子上谁的香烟和打火机被遗忘了,她指了指那包烟对强子说:“点燃它,抽一口,你就拥有意想不到的力量。”

“不,你不是真实存在的,不要引诱我!”

“哈哈哈哈哈,既然我不是真实存在的,我又如何引诱你?你怕我?你一直怕我,从你十三岁那年起……”

“闭嘴!你根本不存在!不存在!”强子怒吼着就要把笔记本电脑收进包里,却发现她身后站了一个人,一个中年妇女,她拿着拖把愣在原地,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自言自语的强子。

“哦,阿姨,我在和人通电话。”强子摘下根本没有声音的蓝牙耳机塞进包里,迅速走出会议厅走在白得泛青的走廊上,走廊两边房间的玻璃门暗成了一面面镜子,强子想象每一面镜子都是一个世界,她从一个世界跨越到另一个世界,在旁人看来只是用了一秒,但对于她来说,她在无穷无尽的时空中旅行。她不需要看镜子也不曾回头,因为她知道那个人形就盘旋在她脑后。

她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似的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又像在穿梭一座她早已熟透路线的迷宫。她在路上遇见一些人,她不确定自己认不认识,他们有些愁眉苦脸有些朝她嬉皮笑脸,他们定格在“镜子”里的时候一定也像她一样在一秒钟中走完了一辈子。

她不想去怜悯任何人,她只想敲打键盘开启创造,因为灵感像尾随她的那个人形,咬住她不放,她必须写,只有写出来,她才能继续认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叫强子的普通人,一个女人。

“我有理由怀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她轻蔑地笑着看正在敲打键盘的强子,她倒挂在天花板上,长指甲随着转动的手指头在强子头上转成一个风火轮。

“你怎么还在?”强子懒得抬头。

“我在是因为你希望我在。”

“可能吧,你毕竟是我创造出来的。”

“你可拉倒吧!你那些角色没一个正常的,你那个颠三倒四的世界,早已容不下我!”

“那你觉得我此刻这个世界,能让你无比留恋?它就正常了吗?”强子看了一眼手机短信,关掉电脑去浴室打开了花洒,哗啦啦的流水声敲击着空荡荡的每个角落。雾气模糊了镜子模糊了强子的眼睛,她更清晰地感觉到长长的指甲正碰触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只要她稍微意识薄弱一点,那些锋利的指甲就会将她剜穿,捏住她,将她从这具肉体里拔出来,扔在虚无的夜空四散飘落,然后被她取而代之。

“你出去!烦人!”

“我已经说过了,我存在是因为你希望我在。怎么?你要出门了?你很抗拒晚饭?”

“没有!”

“我可以代替你去,只要你打开抽屉,从暗格里掏出那包烟,点燃一根吸一口就行了!”

“不要!”

“反正你这个状态,我也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跟着你去!”

“你闭嘴!离我远一点!”

“你越愤怒、越恐惧我就越没办法离你远一点的,你懂的。”

“啊!闭嘴!”强子猛然睁开眼,拿起花洒朝着虚无的雾气中乱喷,然后挤压了一大捧沐浴露抹在身上,打出绵密的泡泡,一阵熟悉的旋律穿透她的神经,她一边情不自禁地哼起那不着调的童谣,一边用浴球使劲地刮着身子。

“你知道没用的,唯一摆脱我的办法就是,你再一次回到十三岁啊,你在那个黄昏重新做一次选择,我就可以不存在,你懂的。”

强子继续哼着童谣,她的神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被并不完整的旋律占据,强子没有搭理她。是的,并非这首曲子不着调,并非它多重要,只是她第一次接触旋律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容易被输入记忆的孩子,但因为年代久远,她忘了它正确的旋律。强子扔掉了裹住自己的浴巾,抽了一把纸巾擦拭着镜子上的雾气,镜子中清晰可见自己的赤裸,后面没有人影,强子索性继续哼着童谣,声音越来越大,她边哼边往脸上抹各种乳液,等脸变得滋润细腻的时候,再抹上隔离霜、粉底液、散粉、腮红、眼影、睫毛膏、口红……

她停止了哼唱,将一对肉色的硅胶乳贴贴在自己平坦的胸脯上,贴好,穿上露背吊带裙,在两耳侧喷了喷香水,取出一件条纹衣服披上,站在门背深吸一口气,拧动门把。

被关在门外的夜色微凉,不知道哪来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向脑后,像飘动的海藻。不用回头,她知道她也跟来了。




她十三岁时就明白,不用多久她就可以转换变性别,当然,她也可以永远做一位女性,只要她坚持不孕不育,她身体里属于雄性的基因就不会苏醒,一旦苏醒,她就必须怀孕生育,然后成为一个父亲。

像她的母亲一样,也像她母亲的丈夫一样,死在一个美丽的黄昏。浴室的血水已经淡成了粉红色。她的尸体躺在那里,不,他的尸体躺在那里,是的,她早已明白,母亲的躯体是如何长成了男性的特征。

这个尸体尚且活着的时候就很任性,以无比肮脏粗暴的方式向她呈现这个世界的癫狂与荒唐!

“怎可能有这样的世界?人又不是黄鳝可以随便转换性别,这,太荒诞了!”老莫干掉杯子里的液体,又从蓝盒子里抽出一根,深吸一口,恨恨地吐了出来一大串,脑海里的仙女又冲他笑了,他最近新认识的一个小演员,她一直有一个仙女梦,如果强子能识趣创造一个惹人爱的仙女角色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降低身份,换一种方式达成目的。他换了一副笑脸给强子杯子里倒了半杯液体,却给自己杯子里蓄满,他端起杯子郑重地对强子说:“强编,我敬仰你的才华,但是为了公司的效益,为了收视率,剧情还是保守起见、角色还是讨喜一点比较好啊!”

“莫总啊,我不抽烟,自然也不喝酒。如果真为了公司的收益设想就应该勇敢就应该创新,摆脱俗定的剧情和角色,天知道下一款爆红产品会是什么题材!”

“怼得好,怼得真好!接下来看我的吧!”人形突然出现在梁大成旁边的椅子上,她依在他的肩头,长长的指甲摩挲着他光秃秃的头顶。强子真担心她一用力就会刺穿梁大成的脑瓜子,然后从里面掏出粉嫩的脑花问自己吃不吃。

下一秒,包间门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她太娇艳太漂亮了!她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丝干净的稚嫩,她落落大方地坐在梁大成旁边的椅子上,老莫的眼珠子也跟着掉落在椅子上,嘴里的欲望滴落在餐桌上红艳艳的虾子上。梁大成鄙夷又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向桌子上的人介绍刚落座的这位妙年少女。

“她叫落落,是XXX影视学院的大四学生,是吴导推荐的演员。”

落落识趣地往自己杯子里满上白色液体,从梁大成开始敬起酒来。敬过几个出品人之后,朝老莫举起了杯子,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最后轮到强子了,强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是的,她不敢看穿落落就像不敢看穿自己一样。

“强……强子……姐,可能你也算是我的学……姐了,请多关照。”

强子喝掉了杯子里的液体,然后不停地大口喘气,她的身子瞬间被绑在了电椅上,巨大的电流击穿她的大脑,她的脸皮开始发烫,她全身的皮子都在燃烧。电流从她的大脑蔓延在每一根神经,她的筋骨紧绷,肌肉融化,她的心脏被重物击打着导致她的思想脱离肉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翻着白眼,不停地颤抖。

“抽一根吗?”男人从红盒子里掏出一根同样红色的细条递给强子,她摇了摇头。“抽一根吗?”男人又将红色的细条递给了刚敬完一圈的落落,落落犹豫一下接过细条,熟练地捻起塞进嘴里,交叠着双腿,扬起下巴看着强子。

“别——!”强子来不及阻挡,落落已经吐出来一口烟雾,她眼里尽是得逞的笑容。她一手夹着烟,一手五指撑在餐桌上,她随意地轮起手指头敲打着桌面,发出细碎的指甲摩擦木质的声音。

强子痛苦至极地闭上眼睛,落落捻烟时的媚笑、双腿纠缠交叠的熟练像刀子一样割裂着她的心脏。她比谁都清楚,落落在一杯又一杯的白色液体中躺上比棺材更可怕的床,压在她身上的身体时胖时瘦,有的还长满了令人作呕褶子和散发着尸体味道的斑点。

她在呻吟她在哭泣,她每一声喘息都是在控诉:“为什么想挣脱命运就得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死一次?就因为我可以无休止地复活吗?我在活与死之间来来回回的循环这件事,本身就是命运的圈套啊!究竟是谁设定的的圈套!他们把所有通向自由的路都用比死更残忍的方式堵上,我只能迫不得已拿着自己厌恶的剧本?去演一个胸大无脑的花瓶?去演一个毫无尊严的贤妻?还是去演一个不折手段得婊子?”

“够了!”强子从窥探中醒过来,深吸一口混杂着各种食物味道的口气,祈祷那个人形此刻能够出现。但她却不知道躲在哪里,无声无息地蔑视强子的痛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落落大大眼睛里的灵光一点点暗淡,然后从空洞的眼窝里生出野兽的饥饿之光。

“强子……姐,剧本我看过了,很喜欢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荒诞怪异的张力。我有信心驾驭主角。”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强子,然后又换成一副弱弱无骨的样子,软趴趴地将身子倾在梁大成的身上,用酥糯的语气说道:“梁总,以后就不要再修改角色了啦,强子……姐创造的这个角色很有挑战性,很好磨炼我的演技,让我与角色互相成就不好嘛!”

“好!好!既然你有信心,那角色就能演活,没人不喜欢看美女!毕竟我是个商人,但我并不伤人。”梁大成扫过眼巴巴盯着落落的老莫,看着他像哈巴狗一样流着的哈喇子,一把将落落搂进怀里,那具温软的身体并没有挣扎,一种无比荣耀的东西灌进他的心脏,心脏像气球一样开始肿胀,眼前的山珍海味都变得索然无味,他身上长出无数根吸管,像蜂蜜需要吸食花蜜那样急切。再几杯下肚,他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有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拉扯着他去了一个神秘的世界,那是湿润黏稠的天堂。




她已经成年,成年后,她总是感到饥饿。她从湿润黏稠的液体中爬出来,扭曲着四肢朝浴室爬进去。她刚吞噬完一具血肉,身体过于沉重。

她爱惜这副躯体,它比男性的躯体更柔美诱人,便于她掩藏自己想要吃人的兽性。她拧开水龙头,十几分钟后,地上的血水变成淡淡的粉红色,她缠绕着梳妆台,趴在镜子前,镜子里的胴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她满意地笑着,脸色也更加娇艳欲滴了。

是啊,她拥有用之不竭的养分。

强子伸展了几乎麻木的手指头,尝试着像那个讨厌的人形一样轮着手指的风火轮,这确实让她感觉到舒缓。

她像是离开了,虽然她说过,她存在是因为自己需要她。所以洛洛也需要她吗?不,自己不需要她,落落也不需,她和落落都是普通的人,是普普通通的女人而已!没有哪个正常人需要她,她像病毒般存在,抓住人的欲望、拿捏人的缺陷,入侵人的灵性,像寄生虫那样一点点地吞噬被她盯上的人,将人变成为野兽。

强子没有再见过落落,应该说再也没有面对面地见过落落。她更是不知拿着自己剧本执导的那位吴导是谁。她甚至怀疑她所谓普通的现实生活的一切也是被虚构的。她在创造荒诞的世界,奇奇怪怪的角色,而她自己所处的世界、她世界里的所有人所有事也都是被某种她无法感知的力量创造出来的。她关了灯,黑暗的包裹让她感觉到无比安全。

这些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我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只需专心投入创作,完成我所有角色的故事。而落落也好、未曾见面的吴导也罢,甚至包括老莫和梁大成都只不过是我角色的载体而已。强子这样想着继续投入到文字的世界,黑暗的包裹也让她灵感涌动。她抡起十根手指头不知疲倦地敲击着键盘。

她伸展出腿刚够着地面,她才开始直立行走就又感觉到了饥饿。她没有忘记餐桌上那个将唾液滴落到虾肉上的男人,他看起来似乎经常修理他脸上其实并不硬茬的胡须,只要她朝他钩钩手,这些胡茬可能会更软一些,就像十三岁那个夏天的黄昏,她踏着迷雾归家,沿途的草地也变柔软,那些任人践踏的草皮又怎可能有同感,就像男人觉得女人娇嫩的皮肤没有痛感一样,她想一根一根地拔掉他那些已经软掉的胡茬,然后吸取他的血肉作为她继续进化的养分。

他皮子上的纹身皱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原本是什么样子,她才不在乎猎物的喜好,更不在乎他的味道,反正血肉都是相同的腥臭气息。她嫌恶地看着地上那张皱巴巴的人皮,爬进了洗手间,她的皮肤越发真实,越发吹弹可破。

强子停下飞速运转的手指头,环顾四周,她还是没有回来,也许她永远不会回来了吧!强子像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呼吸,她的双肺正在迅速地干涸,她的血肉在一点点地萎缩,她知道自己需要一种力量将它们再次充盈起来,她的思绪落在电视柜的抽屉上,抽屉里有一个暗格,暗格里藏着香烟,真正的香烟。不是蓝色盒子也不是红色盒子,是一团来自松针林的迷雾,是松针林上空涌动的血色,是一切真相。只要将它点燃,只要勇敢地抽上一口,她就能活过来,她就会回来。



她已经记不清她究竟吃掉了几个人,她将他们的皮子晒干收藏,用这些皮子垒成高高的阶梯,她每踏上一层她的生命就更躁动一点,她在一阵密集的抽搐中,感觉一股力量在她的腹部苏醒。她知道她已为自己受孕。

生命在腹部蠕动,顺着肠子、胃、食道逆行到口腔。随着她吐出的烟雾,新的力量形成了生命,长出了人形。

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干瘪扁平,她想呼喊却听见陌生而粗犷的声音。她变成了他。

“你真的忘了我吗?”她俯视着强子,苍白的脸上双眼深陷。

“你是落落?是XXX影视学院的大四学生,是我的师妹?”

“哈哈哈哈,你再看看我是谁?”她蹲了下来,慢慢趴在地上,侧躺着,眼神与强子平视。她的眼里积满液体,变得晶莹透亮,强子等待着液体会变成乳白色,会喷涌而出遮住真相,但它们过于清澈,强子就在里面看见了自己,她惊恐地闭上眼睛,将头扭向一边。

松针枯萎的气息在四周弥漫,风摇曳着松树挺直的树冠招呼着她踏进那片林子,血色的晚霞让林子变成了琥珀色,那首童谣再一次击穿她的神经,这一次她能清晰、完整地哼出调子。

“孩子,学会这首童谣,你就能分辨蘑菇能不能吃,有些蘑菇会直接毒死人,大部分毒蘑菇都会有致幻成分,它不会让你一次死透,它会让你看见颠倒、混乱的世界,之后再让你生或者死。”

女人的嘴唇那时还很柔软,她身形婀娜,头发很多很长像海藻。她的声音也温柔动人,她整个人都柔软得可以随时掰断、揉捏。

“不,我不认识你!你走开!”强子尖叫着,痛苦地捂住脑袋。恍惚中有人进来了,将她扶起来,抬到一张床上。

“呜呜呜…”强子突然哭了起来。“妈……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强子伸出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要抓住什么又似乎在拼命地推开什么。

“强子,妈妈给你改的裙子,你要乖乖地穿上,妈妈给你手工编织的假发套你也要戴上,那都是妈妈自己的头发呀,那头发像你一样都是妈妈的骨血啊!”

“你要当妈妈温柔的乖女儿,继父就会爱你,也会爱妈妈。”

“强子,你要顺从,顺从这个世界的不合理性,等你长大了你自然会忘记这一切,你可以选择当一个普通人,当一个普通女人。挣扎都是无意义的。”

“妈妈,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妈妈!”

“哈哈哈哈,我和你说过,我存在是因为你需要我,你早知道那个抽屉里有你所期待的,你其实一直都期待事情的本质,你只要深吸一口,我就会帮助你,让我帮你将你那些拙劣的伪装吐出来,也将那些捆绑你、压迫你的各种势力吐出来,将那些塞满你五脏六腑的混乱记忆全部吐出来,你就能获得自由。如我一样,随心所欲,无处不在!”

强子用尽全力挣脱无数双突然伸向她、正要抓她的手,挣脱即将扣上的铁手铐,她将抽屉暗格里的手工卷烟扒拉出来,点上一根用出所有的力气不停地深抽着……一针尖锐的刺痛扎进她的手臂,有冰凉的液体流进她的身体,她缓缓地倒下,喔着的嘴像鱼一样吐出一团团泡泡。

强子闭上眼,她要切断恍惚中的世界,她不能再被那些看似真实的人影和各种刑具一样的器械所迷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力从一件柔软如皮质的粉色连衣裙里爬了出来,从一个沉重的躯壳里将自己剥离出来,灯光熄灭,逼仄的空间消失,高楼大厦消失,人影器具消失,她认为的普通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她旋转坠落,坠落在宇宙中心,在一大片安全的黑暗中。她把生命的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吐着绵延不断的烟圈,烟雾越来越大,真相与本质也越来越近,一束强烈的光追逐着她,打在她身上,她睁开了眼睛。



十三岁的某个早晨,他在一个遍地开着粉红色花朵的梦中奔跑,每一朵花的花蕊都朝他喷涌着甜蜜的汁液,他战栗着从湿漉漉的梦中醒过来,发现他的梦第一次湿润了他真实的世界,尽管他瘦弱苍白,但是被子上的黏稠与满屋子里的腥气让他挺直了背脊,有一种雄性的力量在他的骨骼与血液中苏醒,他看了看床头的皮质连衣裙,第一次决定要逃离。

“穿上!”她喊住了他,粉色的皮质连衣裙被扔过来盖住了他的脑袋。“穿上,去喊他一声爸爸。”她厚重的眼影无法掩盖她依然淤青肿胀的眼眶。她的皮肤如沙漠一样粗糙,干涸的乳房毫不羞耻地从她敞开的衣领里掉落出来,垂在她凸起的肋骨上。

他想逃,他算好了门与床的距离,算好了大巴与城市的距离,他只要冲出这道门,冲向村口踏上大巴,他就自由了!

“你知道,他会打我的,将我往死里打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儿啊!你怎可这么自私,不顾及我的幸福?”她低垂着脸,将那两个干瘪的肉袋从领口塞进衣服里,哭了起来。

他的筋骨瞬间像她胸口的干瘪肉袋一样软了下来,他奔腾的血液凝固了,安静的他只能听见孱弱的脉搏,他像一具尸体那样顺从地躺在床上,任由她为他套上那件皮质的粉红色连衣裙,任由她用唯一温暖的五指替他打上腮红,她的指甲很长,轻柔地刮过他的脸颊,她替他戴上一顶褐色的假发,柔软的碎发滑落进脖子里,细细痒痒的。他看着镜子里唇红齿白、明眸大眼的洋娃娃,洋娃娃突然活了过来,对他笑着说:“别害怕,我叫落落,我会代替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

落落张开双手护着他,他们一起走进了那个地狱般的房间,他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看见落落被那个雄壮的男人像扒掉皮肤那样扒掉了粉红色的连衣裙,看见他粗壮的双手将落落苍白的身体蹂躏得血迹斑斑,他看见落落被粗鄙肮脏狠狠地按在木板床上撞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他动弹不得。他在一声声撞击中感觉到落落在一点点地消逝,终于,在一阵心满意足的吞吐中,落落从男人那张肮脏的嘴里被吐了出来,阳光吝啬地从破洞的木窗里挤进来,落落从破洞里钻出去,她自由了。

他依然活着,在满身的疼痛与疲倦中醒了过来。母亲给他换上干净的校服,告诉他,他的学费不用担心了,他们以后都不用被赶出去的不用被恐吓挟持,也不会饿死在这个刺骨的冬天里。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刚才告诉她,他爱她,这样她往后也不会再挨打了。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去上学,落落在阳光下凝聚成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如影随形。“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他没有回答落落,他路过一片松林,在厚厚的松针里看见一朵朵艳丽的蘑菇像花一样盛开。他想起了他的贤妻母亲教的童谣。他笑嘻嘻地哼了起来。

“红杆杆,白伞伞,吃完一起躺板板……”

他向每一个经过他的人微笑着。

“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他痴痴地看着黑板,微笑地听老师讲课。

“红杆杆,白伞伞,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声音,这首童谣伴随着夕阳的沉落,他踏向回家的路,他的脚步从未如此轻松过,终于,他来到了早上路过的松针林,那些鲜红的伞朵无比热情地迎接他,他踏在松针上,双脚陷进去,像是走在一条街朝圣的路上。落落在他的前面飘荡着,比他更加兴奋。她懂他。

落落像个无所不能的精灵,夺过他的书包,将里面所有的东西倒了出来,再将那些鲜红的蘑菇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

粉红色的晚霞慢慢燃烧,烧成了炙热的血色,将松针林染成闪耀着圣光的棕色,他走出树林,书包鼓鼓的,他停止了哼唱,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青草的气息,他的影子被拉成了几米远,遮盖住了他步子的弧度,很快他就回到了那所被称作“家”的房子,炊烟从“家”的屋顶飘出来,是松针独特的气息。他心跳加速地走向“家”,走进那团迷雾。

他坐在火边,像一个慈父那样朝他笑:“呵呵,你要发育长身子,给你炖了排骨汤。”

“他真是个演员,每一只禽兽都懂得表演的窍门!”落落从烟雾里飘了出来,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他还是没有理会落落,他微笑地看着男人说:“谢谢爸,爸去房里歇着,我来看着火。”

“红杆杆,白伞伞,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他凝视着灶台里跳动的火苗,往里面添了些松木,烟雾越来越大,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咳着哼着,看落落打开书包将所有的蘑菇倒进了汤里。

他像个孝子那般将汤端给了母亲与继父,看他们心满意足地喝下他这片孝心,双双睡在了他为他们亲手编织的恐怖梦魇里。

落落举起了复仇的屠刀将他们剁在了一起,不分性别不分彼此。落落用了三天剁肉,细细密密地剁成肉泥,她轮着十根手指过滤着肉泥里或许能看出性别的碎片,又用了三天时间,将肉泥挑到山顶那个巨大的水库,在不同的岸边,将肉泥揉成团子抛下。

据说那年水库丰收,鱼儿比往年都肥大。



根本没有什么雌雄同体的世界,造物主不允许性别随意转换。当她明白了这一切,明白了真相与本质,她会如何选择?

她自杀了,不,他自杀了。用一种致幻蘑菇做成的卷烟抽死了自己,没人知道他死的时候所经历的世界有多荒唐,他究竟是痛苦地咽下一最后一口气,还是享受着死亡前的狂欢。他死的时候身上依然穿着女装,他知道吗?还是他已经做了选择?

他的身体像刚成年的男性那样稚嫩,没人知道他究竟想杀死身体里残留的母性成分,还是她想杀死无法逆转的父性成分。

他大概想杀死所有!她从不曾孕育生命,他从未经历过荒诞的暴力,她不会变成吃人的野兽,他自由了。

“这是神经病写的剧本吧?逻辑不通的世界设定?不行,不行,这种变态的角色不对观众的胃口,也肯定不能过审!”老莫从蓝盒里掏出一根细长的条状物,翘起兰花指塞进嘴里,闭眼深吸,假装吐出一口烟雾。

他不喜欢这样的剧情,他喜欢看仙女,他要看仙女!他吐出的烟雾中浩浩汤汤飘扬着正要腾云驾雾的神仙。

“不!我们要看大女主,看女性崛起,看女性奋斗!”阿狗和阿猫兴奋地鼓起掌。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疯子!真的啥也不懂,难怪女人们越来越嚣张,都骑在你们头上拉屎了!我要看贤妻美妾,我是出品人,我说了算!”

“看什么看,没得看了,你们的那个人妖编剧自杀了!哈哈哈哈哈!”一个穿着条纹衣,长胡子男人走过来,抢走了他们手里的剧本,将它抛了起来,一群穿着条纹衣服的人围了过来,争夺那个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所谓剧本,患者交流大厅乱成一团。

“喂,人妖编剧是谁啊?”老莫竖起一根根手指头捅了捅梁大成。

“你个神经病,你是制片人你问我这么幼稚的问题?干你娘啊!老子一个出品人只管给钱、塞几个自己喜欢的演员就行了。编剧导演是公是母管老子屁事!”

“丢你老母,你还真以为你是哪根葱啊!你他妈创业失败变成神经病,你老婆甩了你跟别人生了一堆小杂种,你还出品人,还贤妻,你以为进了精神病院就可以不要老脸了?”老莫突然激动起来,他觉得在这个地方,除了自己正常以外,其他的都有病,而自己是自愿进来体验生活、收集素材的。

“莫小超你个傻屌,干你娘,你以为你自己怎么进来的?你单相思一个小姑娘,强奸未随还把自己弄成了神经病,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制片人,无数漂亮的小姑娘可以任你随意蹂躏了?老子今天替天行道掐死你!掐死你个傻屌!”

“天啊!莫小超,梁大成,你俩从哪偷来的粉笔,抽得一嘴乌七八糟的!快,快点把梁大成和莫小超分开!他俩混在一起会天下大乱!!”一个满脸皱纹,穿着白大褂的高瘦中年女人强忍怒气冲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群医护人员还有穿着制服的保安。

“啊,老婆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快救我出去,告诉他们你没有甩了我去!”梁大成看见白大褂中年女人,一个箭步滑过去,“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住她的大腿,鼻涕和口水蹭了她一腿。她嫌弃得连连后退,拖着梁大成挪了几步,险些栽倒,却怎么也甩不掉树懒一样的梁大成,直到两个保安将梁大成扒拉开,架了起来,梁大成突然泄了气,卑微无助地看着白大褂中年女人,哇哇大哭起来。

莫小超看见走过来的医护人员,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在人群中乱窜,梁大成流着哈喇子转哭为笑,幸灾乐祸地看着被追得像猴子一样的莫小超,嘴里不停地叫“好!好!逮住这个傻屌,扒光他的衣服,抽他!”

莫小超滑溜溜地躲过医护人员,跑到交流厅的后门口闪了出去,在迷宫一般的走廊里闯进了一间屋子,爬到床底下,瑟瑟发抖地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乎在同一时间,他看见床底下未燃烧完的半截卷烟,他如获至宝地捡起半截卷烟塞到嘴巴里,吧啦吧啦地吸起来,忘了没有火。一阵眩晕的感觉涌上脑门,他顾不得有没有火了,干脆将烟塞进嘴巴,吞进肚子。

他的世界开始破碎,房间消失,痛苦也消失,他来到一片无垠的沙漠,他躺在滚烫的沙子里摆成一个大字,手脚不停地滑动,开心得不得了。突然他踢倒了一个东西,他坐起来一看,是蓝色的阿拉神灯,一阵烟雾从灯嘴里飘出来,化成一个人形,是一个女人。她有着浓艳魅惑的五官,凹凸有致的曲线,她扭了一下腰飘了过来,伸出手用长长的指甲抚摸他的脸。

“丑陋的男人,你已经和我达成了交易,我会满足你一个欲望,条件是你的灵魂将永远困在这个沙漠,成为我的奴隶我的傀儡!”

由不得莫小超回应,从天边又飘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皮质的粉色连衣裙,头上的假发早已不见了踪迹,露出一颗光溜溜的头。光头下的五官苍白扁平,尽管如此,莫小超还是看见他的嘴唇在蠕动,他似乎听见他在诉说。

“欲望让性别对立厮杀,真相与本质也不过是生活的陷阱,希望是诱饵,自由从来不存在。

别再留恋了,全剧终。”



写于羊城旁边的某个城市,阳后动笔,阳过完工,阳康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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