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位老师(一)
——溺爱成殇
在所有教过我的老师中,对我影响最深远的莫过于刘老师。
在我所有教过的学生中,对我触动最深刻的莫过于小梦同学。 在我所有相识的人之中,能够住在我灵魂深处的莫过于九嘉老师。
每个人就好像茫茫宇宙中的一颗行星。我属于磁场和引力都很弱的那一类,不具备影响别人的能量,却常常受周围行星的影响或被吸引一路追随奔,或势均力敌而徘徊踟蹰,或引力过大被改变原来运行的轨道。我的三位老师给予我的都是前行的助推力。
上学的时候,一直处在中不溜的位置,既不优秀也不捣蛋。但这,不妨碍我常常忽视老师的存在,混在或优秀或顽皮的同学们中间一起自由快乐的成长。换种说法,也许我体内一样有优秀学生和捣蛋鬼的潜质。恰巧属于被忽视的那一个。
上了高中后,觉得老师们对班里每一位同学都很用心。尤其是班主任刘老师。也许之前的每位老师也都一样认真用心的对待着每一位学生,只是我没有去感受罢了。做为一名高中生学生,对于老师的在意与否好像变得敏感了。有时候哪怕是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赞许的微笑,都会产生一种“我该好好表现”的动力。也许这就是有别于初中生的成长吧。
上高一时,语文课本里有《林黛玉进贾府》一文,学完后刘老师让写人物评价。我写的是谁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当时刘老师说,这作文还行,再修改一下更好。还有次学《廉颇蔺相如列传》刘老师建议同学们全篇背诵。文中的三个小故事是大家早已很熟悉的,可这么长篇的文言文背诵对才上高一的我们还是有些难度的。好胜心使然,我背过之后,刘老师说,背的比较流利,多背古诗文对学语文会有很大帮助。之后,之后我的语文成绩就慢慢好起来了。第二学期就成了语文课代表。现在当老师许多年,回想起刘老师当时的话,真的没有什么激动人心之处。是不是在我上高中以前,老师们都没有单独和我说过学习方面的话?还是老师们说了无数类似的话,我从来没有用耳朵听见过?反正,在成年以后更长的日子里,就认定刘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上学第十年才启蒙,实在是说不过去。后来的后来许多事对于我,好像都晚了十年,再晚,能赶上就行,哪怕是末班车。
那时候,每年都有为期近一周的义务植树劳动,对我们来说就是一次集体春游。骑着自行车,在大杠的位置绑一把铁锨。书包里装上馒头或饼子、土豆丝或咸菜。(谁要带了大白菜炒粉条定是富家子弟)。罐头瓶子里装上白开水。(谁要是有个军用小水壶,定是家里有在单位上班的人)。说笑着,全校的师生就浩浩荡荡的向山上或麦地出发了。那阵势,那心情........
顽劣可能是大部分学生的天性。劳动进行了三天之后,那种出门放风的新鲜感已经过了,能带的午饭已经没有新花样了。同学们三五成群地磨磨唧唧的骑着自行车往劳动的目的地出发。沿途的风景也吸引不了我们的好奇心了。在路边小树林休息的时候,有个同学拿出了扑克牌,说打两把争上游再赶路。大家纷纷响应。也有胆小的同学说,我们如果迟到了,班主任会担心的。“这样吧,你们几个先骑车走,老师问起来就说课代表崴了脚,我们几个在陪她走路,一会儿就到了”在有主见的同学安排下,我们提心吊胆的玩了一小会儿争上游,就赶紧往劳动的目的地赶。
远远的就看见刘老师和几个同学骑车冲了过来。我当时那个窘样,赶紧从自行车上下来,脸一定像猪肝。我看见刘老师一脸的担忧,心里内疚极了。腿上恰好有昨天和巷道里小伙伴们玩占城游戏时摔的乌青的印记。脚踝处,小时候有留过伤,长好了,猛然一看有微肿的样子。也许是刘老师因为担心没看清我的伤势,也许是因为不愿揭穿谎言。同学们七嘴八舌,有的问,有的答。事情变成了:我骑车摔倒,崴了脚,还坚持去劳动,不接受老师对我的劳动任务减免......现在想想惭愧及了……
有一次突然想逃课,就对刘老师说我感冒了头痛想回家,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没一点意思。过了几天,老爸说,你要注意保暖,在街上碰到你们刘老师,说你感冒头痛,不行就去打吊针在家休息,不要硬撑。我想找地缝。终于被自己咒的感冒了三天没能去学校。同学们说刘老师每天都要问你的同桌,你的病好了没,咋还不来学校……
有一回我在数学课做语文卷子,被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面谈,是刘老师解的围,之后数学课好像也能听的懂了,真有点奇怪。
很快就临近高考了,有一天,快上课时,发现黑板下方有一只大虫子在爬。我坐第一排,和同桌商量,看谁能打中那只虫子。刘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看见黑板下一堆扔的乱七八糟的书。走过去,一本本捡起来,摞整齐后还给我和同桌,说,“如果觉得复习压力大就到操场上散步或打打羽毛球吧,别和书过不去啊”
高中三年就这样在刘老师的充满善意和宽容的关怀下让我无情的挥霍掉了。那时真的是年少无知。刘老师对我的好,总要在许多年后,回味时才那么知恩,那么感动……
如果说成年后我常用最大的善意去解释别人对我的所作所为,这无疑得益于早年刘老师对我的影响。
那时候高考复习没有任何资料。刘老师就自己做专项归纳,用蜡纸刻卷子,用手动油印机给我们印复习资料和练习题。在我大脑里对中学语文最初的知识体系和构建认知,也许就是那时有了雏形。
如果说我喜欢朗诵,也是因为上高中时刘老师那略带川音的诵读示范和逢文言诗文必背的要求使我受益至今。唯一遗憾的就是,曾经在刘老师训练下那过目成颂诵的本领,在我家小孩出生后就消失了。是麻药过量的后遗症?是有得才有失?还是有失才有得?根本原因还是懒吧?
一般情况下,师生关系是随着学生的毕业离校就基本结束了。我也一样,考上学之后基本没有和刘老师联系过。在我大学毕业前,刘老师就已经退休了。
我毕业后正赶上大中专毕业生必需下乡锻炼的政策。我被分配到一所村里的学校。当时觉得,自己都能当老师了,可以养活自己了!每个月都有工资了!满是豪情的打起铺盖卷去了新单位上班。周末回家才知道,当时全县有七个和我情况一样的毕业生,都留在了县中学。我心里就不平衡了。如同前段时间微信圈里老王领奖金的段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天中午放学,看见宿舍门口有个人------是刘老师!是刘老师从县城骑自行车来看我?当时我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迅哥儿看见长妈妈给他带来的《山海经》。刘老师解释说,今天他是来给一位老朋友祝寿,顺便看看我。真的很巧,刘老师也在这个村子里生活过,也在这所学校当过老师。不记得当时刘老师和我具体聊了些什么,也许就没怎么说话。只记得自己好像有些迷茫,没了生活目标和方向。刘老师离开时说,“你那墙角的纸箱子装的是书吗?好像落了不少的灰尘了,不要和书过不去啊!”好像闪电劈过头顶。我突然有种回到高考前的错觉。那次扔书打虫子时,刘老师也说,不要和书过不去啊!
我的宿舍里除了灯泡和手电筒,再没有一件电器。原来每天放学后我就望着房顶发很久的呆。大把的时间就这样被我挥霍消磨了。 看书!我那纸箱里放的主要是大学课本,也有几本名著。等书翻旧了,心里的不平衡也慢慢的平衡了。
后来县上学校因为缺老师。官方组织乡下所有想调入到县上学校的在编老师考试。(那时还没有教师招聘考试一说)。考中的老师由官方出面办理调动手续。我很幸运的考中了。又回到了当年我上学的县中学。回到了刘老师给我上过课的教室,站在讲台上,给那些比我小不了几岁的高中孩子上课。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历史就是这样在几乎一样的背景下以相似的剧情轮回重演的吗?如果当年刘老师没去村里学校看过我,没有点化我应该看书 ,应该有所追求,也许我就永远是一个安于现状混吃等退休的村校的老师。
调回县中学,每年都要去几次刘老师家,大都是我像做述职报告一般在刘老师面前絮叨表功,刘老师微笑中指点一二。 后来,很少去看望刘老师。主要是我没有进步也没有业绩。有天清晨,在上班的途中遇到刘老师。只是礼貌性的问了好,就想走开。刘老师闷闷的问了一声:“你是不是不舒心?”鼻子酸酸的望了一眼刘老师,迅速低下头,不吱声。刘老师也没说什么,只在我肩上轻拍了两下,已示安慰和鼓励。我飞也似的逃走了。一直认为比较高级的交流是不需要语言的。
我离开县中学已经七年了,没有再联系过刘老师。不是距离和时间的问题,是自己这些年真的没有进步,无法给自己的老师一个交代,愧于见那位对我寄予厚望的班主任刘老师。
如果说我对教师这一职业还算热爱的话。那一定是因为受了刘老师高中三年一招一式的熏染,潜移默化中有了职业认同感。
在一次偶然的公开课活动中,我见到了刘老师的大女儿。询问刘老师的进近况,才得知刘老师在两年前已经驾鹤西去……泪无声的落满衣襟……刘老师高亢的歌声依旧在我耳边回响: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