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杨小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这首李叔同先生的《送别》是我很爱的民谣,夕阳下伴着笛声趁着晚风,与君道别,却不知几时还能再见。离别时的情愁与萧索的背影,更让送别的人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我独自在外飘零,一别家人十余载, 每每映入脑髓的都是长辈送我的画面,少有的一次我的送别,却是永远的诀别。也只有在将要分别之时,才更觉珍惜。
一
祖母晚年饱受糖尿病之苦,双目失明,丧失说话和行动能力。终日坐在暖气旁边的小沙发上,气急败坏的伸着手叫喊,而她也只能叫喊,却什么都做不了。时间久了磨得大家的性子跟着急躁,十二三岁的我更是无法忍耐,经常在祖母伸出来的手上敲打,每次敲打完又后悔自责。后来祖母坐不住了,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一家人轮着给她按摩,她的手再也不能伸出来。最后,我望着那双曾经被我打过的干瘪的手告别,在太平间冰冷的铁床上,耳畔只剩下祖母走前一个轻声的“嗯”字。这一次送别,让我失去了那双干瘪的手,我不必再问归期,以后也未有归期了。
成年工作后,假期回家探亲,和八十多岁的祖父聊天,本来想分享我在外面的新鲜事给他听,但不知为何越讲祖父越难过,最后竟像孩童一样悄然落泪。看着祖父擦拭眼泪,一时不知所措,就这样沉默了。还是祖父先开口,他就快要走完这一生,临老了反而不能每天见到我,更怕等不到我成家立室,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很是放不下。说着起身摇摇晃晃的走进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攥着钱,递给我让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照顾好自己。这之后每次回家,祖父跟我聊天时都会偷偷抹眼泪,像要人哄抱的孩子。而我越来越不敢回去,害怕回去的时候就要送别,像祖母那样再也没有归期。也许只要我不回去,就永远不会别离。
二
人老了很容易感觉孤独,几天听不到声音就很着急。外祖母经常打电话问我近况,闲聊两句她就心满意足。与年轻时相比,这样的外祖母显得粘人了。去外祖母家时,她会好奇看一看我包里装的什么,摸一摸我的衣服暖不暖,也像个孩子,我很爱这样的外祖母。好多次我去外祖母家告别,已经走出楼下有段距离了,回过头望见外祖母站在阳台,靠着窗玻璃看向我,只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流,读出了多少不舍和关爱,我伸出手挥一挥跟她说再见。
转过身,不知道外祖母站在那里多久,我只能留给她一个背影,相互送别。转过身,她已经不是那时一边凉馄饨一边喂我,让其他同学看了羡慕嫉妒的外祖母了。那时候我还没有自行车高,那时候她还没有白头发,那时候我们没有离别。
三
这些年路上走得多了,就见惯了站台上的依依惜别,相拥送别的人们是那么美好,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再见。我照旧走出车厢,疾步在月台上时,远处一位面容消瘦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左顾右盼,我远远的唤了声“姑父”,旁边那位身形稍胖的妇女转过来,正是姑姑。我走过去和他们交谈,不一会列车员催促要开车了,姑姑和姑父嘱咐我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语气和蔼坚定。之后我们急忙告别,转过身泪水就模糊了眼眶,我再回头看的时候,只有他们摇晃的背影了。
那是2016年新年过后,大约初十的样子,我去中川机场乘飞机,在兰州站中转。那是我第一次在站台与亲人偶遇,也是第一次看到姑姑,姑父有了岁月的背影。那一次送别,没有甜蜜的拥抱,在火车站月台上,却烙进了我的记忆。
四
从西北到东南,横跨大半个中国,多数时间都是凌晨出发或凌晨到达,祖国真是大啊。而我的父母在这么大的国土里,用心的守护着我。今年离乡又在一个凌晨,街角软弱昏黄的路灯,拉长了父母送行的倒影,苍凉踟蹰。我没敢再多看一眼,迅速关上车窗,只留给他们两束渐行渐远的车灯,直到视线再也够不到。
从上大学起,父母就是这样送我,望着奔波的身影跟我告别,而我也只有走远了才敢回头多看他们两眼,不知道送别的父母是否也跟我一样,等我走远了才偷偷回过头不舍得看着我。但我知道母亲有时不去送我,是因为她会忍不住难过,不愿看我那么孤单的远行。
五
命运逃不开的,总是相聚少,别离多。一路与亲人相互送别,却很少聚在一起嘘寒问暖,而我们送着送着就再也没有归期了。正如歌里唱的“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ME+ 2017笔谈 | Day 14 | 能记住的几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