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

有一个地方,被几座山环绕。山脚下有一所学校,学校里有一个小小的生态园。

园子不大,景儿却齐全:有几座不高的假山,有一潭不深不广的湖;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通往的是两个出入口和“悬”在湖上的凉亭,凉亭是木制的,走廊的柱子也被刷成漆红色;亭子附近有一口井——早就已经干涸了,这口井应当是没有发挥过作用,只是多添了几分古色古香。

花草树木栽满了路旁,有些一眼便能够认出名字——东边那条南北向小路上的是丁香,靠近南入口的地方有些迎春;有些却认不出名字——到了夏天,湖边的树上结了些不知名的紫色小果子,就算是学校里这些整天学习的学生,或是每日教学的老师,也不能够说出它叫什么名字,只看到这些果子映照着阳光,紫得发亮。

这里是不少学生散心的地方,也常常能见到老师在这里散步。地方虽说不大,却足够让来到这里的学生暂时脱离书海,感知自然的声音。多数情况下来到这里的是女孩子——男孩子们常是去打球、踢球的,有时也能见到有男生来园子里,要么是真的喜欢花草树湖,要么是来陪爱恋的人。

小小的生态园,应当见证过许多的爱恋和分离吧。

小小的生态园,见到过学生们的快乐。他们观望着水中来去自由的游鱼,讨论着这到底是鱼还是快要变成青蛙的蝌蚪,后来有个明白的女孩子说这是鱼,快要变成青蛙的蝌蚪的两条腿是很明显的。大伙也不管她说的是对是错,一笑就过去了。第一个这样问的人其实也并没有想争个究竟,不过是说出来找个乐趣。湖里头真的有青蛙,夏天的晚上,晚自习的课间,在生态园散步的学生常常能够听到一声“呱”的清脆叫声。第二天,便会有几个学生聚到这里找寻青蛙,忽然,听到一块石头底下有动静,转个方向,就见到了底下的那只青蛙,几个人也会兴奋得不得了。

小小的生态园,见到过学生们的难过。曾一起在园子里散步,一起看过星星,找过青蛙,甚至是做学青蛙叫这样幼稚事情的人失散后,凡生态园里的景物,便都成了一份过去的快乐。过去的快乐,常伴着与那份快乐同等的心酸。忽然间的想念,让每一处风景都是对过往的回放,可去回想,却在欢喜处模糊,就算又来到这里,也不算是再见。却也不会舍得再也不来,这里曾是许多个夜晚白天,一起散步,一起谈心的日子。于是在那些紫色小果子前一个人祈祷,为那个、那些失散的人祝福:行得慢一些,性子淡一些,日子充实些,享受些,生活多有美好,往后日头很长。

一切轻轻,又都历历。过往说不清开始,说不清结束,常是一瞬间开始,久久不能结束。

快乐和难过,都是最简单的情感,情感越是简单,就越能触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冬天的时候,下大雪了,生态园里盖了雪,不管什么花,这时候都已经凋落——小园里没有梅花。连湖水也都冻成了冰,湖里的青蛙早已经找到冬眠的去处。小园里静静的,只有缅怀的人还来到这里——大雪覆盖了所有可生情思人的景物,所以雪是冰凉的。多数人待在了有暖气的教室里,宿舍里,不愿意再来到小园中受寒冷,受冰冻。

小小的生态园,承载了太多念想,记录了太多故事。从小园里走出来后的种种——车站的等候,路口的分别,是悲喜,是离合,总能够追溯到小园里的哪个晚自习课间,哪个下午,哪一次看到那些紫色果子,哪一回一起讨论水中是鱼还是青蛙。怪不得常会有老师提醒学生:这小园远不是你见过它,走过它这么简单,走出学校前,一定要去看一看小园的丁香。

听说有这所学校时,就有这座小园;有这座小园时,就有假山,就有湖水,就有枯井,凉亭,小路,就有那些树,那些果,那些草和花。每几年,学校里就会换一届人,小园里也就换了一拨人。人是不同的,却总有着相似的话题,无论是哪一年的人,总会讨论那些紫色果子,讨论水中的游鱼,晚上来到这里散步,第二天来找寻青蛙,总会有着相似的欢乐,总会有着相似的离散

欢喜的人有着可共通的快乐,难过的人也有着可共鸣的悲伤。

许多人都说:小园从来没有变过。

它一定曾改变过许多人,自己却从来没有改变。它承载了太多东西,被放进太多回忆的片段里,被写入太多的书信、日记中,只一点点的更变,便是许多人记忆深处的一大片空白。

这小园,远不是你见过它,走过它这么简单;这寄托,远不是你记得它,想起它这么容易。被寄托了太多的意义,容不得小园有什么改变。小园好像也乐得如此。

还是这个地方,几座山环绕下的学校里,有一座小小的生态园。迎春,丁香,总是在各自的时节盛开,凋零;树上的紫色小果子还是不被知道姓名,还是在阳光下反射出紫色的亮光;水中来往的,有鱼,也有青蛙,夏天的夜晚,还是会在散步时听到一声“呱!”;小园仍是学生常来散心的地方,没有更变;冬雪落时,园里的花依旧凋落,青蛙还是要冬眠,来到小园的人如往年一样的少。小园开始安静地思念:

曾是一个初夏的午后,暖和的太阳照得紫色果子发亮;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姑娘,一前一后,走在湖水旁,不时看鱼,不时对望;谈笑风生,互道欣赏,好若这世间所有的光,都落在眼前这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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