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上锁的那个抽屉里,锁着我学生时代无比多的青春心事。
我们常常把秘密和心情写成信或者纸条传递给某个人。
哪怕你在每个课间都和她在走廊里相遇,或者他就和你坐在一个教室。明明是同一片天,同样的风景,还是忍不住把内心不一样的感受用笔写下来和她分享。
照片里为数不多的那几封信这些年我一直留在身边,它们和我一起翻山越岭,从一个城市到达另一个城市。每次整理旧物的时候,我都会看一看。轻薄的一封信却装满了沉甸甸的青春。
(一)
高中和我通信最多的那个姑娘。
我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不知道她还是不是当初的样子,圆圆的眼睛,小麦色的皮肤。
也不知道这些年她依然是短发还是留了长发。
初中时候她超级喜欢韩国,我们两个把地理课本上的地图,中国到韩国全部用铅笔连在一起。我常和她说,看起来也不是很远呢。我学会的为数不多却根深蒂固忘不了的几句韩语,都是她教我的。而且受她的影响,至今我都很爱吃年糕。
那时候我们看起来都像假小子,头发剪得特别短,啥时候都穿一身校服,背着个大书包,还抱着一堆书。
记忆里特别深刻的一件事,她当时很喜欢比我们低一级的一个男孩子,长得高高大大,天天打篮球的那种。我们找了个托话的人去给那个男生告白,我们站在远远的地方,男生看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异常紧张。后来托话的人跑过来说,男生讲这两个一个都不喜欢。当时我们竟然不觉得伤心,都感觉很气愤,这么好的我们你竟然说不喜欢。
这一段被我记在当时的日记里,后来每次翻看都忍俊不禁。
高中刚开始的时候,她在一班,我在二班。两个教室就在同一层楼上紧挨着,但是我们还是拉开了互相写信的序幕。有时候是简简单单两句话,有时候是大段的倾诉,还有时候是抄写的歌词。前一天晚上写了,第二天上早操的时候给对方。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分文理,她在四班读文科,我还在二班读理科,教室的距离比原来远了。我和她在班上都有了新的朋友每天一起上下学,但是我们还是固执的给对方写信,分享每天零碎的心情。
那时候来去烦恼的事情无非就是成绩,老师的态度,和家人的相处,同学间的摩擦,暗暗喜欢的某个人。纠结的事情也不过是文理选择是否正确,期中考试结束是否要开家长会,怎么才能和喜欢的那个人在上学路上偶遇。
这些事情是我们通信的主要内容。她的字很漂亮,写得也很洒脱。我一直为有这样的朋友觉得骄傲,我称呼她,美丽的燕尾蝶。
她后来去了北京第二外国语读大学,大学期间我们也一直保持通信。她还是和当年一样,很可爱,很花痴,很爱帅哥。有一年五一她还专门去石家庄看望我。
再后来她留在北京工作,和我一样,到现在都还没嫁出去,成为了大龄女青年。
已经很久没有相互问过,过得还好吗?
当电子设备越来越便捷的时候,我们却不再拥有写信年代的情谊。
闭上眼她俊秀刚毅的字迹还会浮现在脑海中,曾经用她的笔和纸陪伴我整个青春的姑娘,愿她一切都好。
(二)
大一整年的军事理论课我都是坐在大阶梯教室最后几排的角落里,带着耳机写信。
写给我的她们。那一年,她们全部选择了复读。
那是2008年,电子邮件和手机短信已经很便捷了,写信的我看上去有点格格不入。
即便军事理论课是大课,教室里装着上百个人。但还是有人注意到我在写信这件事。
注意到我的那个男生坐在我的后排,后来他向我表白了。
他说从第一次见到我,除了惊奇这个时代还有人写信,他也感觉到了那个小小的安静的似乎和世界脱轨了的姑娘和别人都不太一样。
他后来成了我的初恋男友。
我用的是印有河北师大校徽和字样的信纸和信封,一笔一画写得工工整整。而且我的信总是很长,新鲜的大学生活让我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她们说。
从写信到贴邮票投递寄出,我都很认真很小心翼翼,似乎就像一种盛大的仪式,我永远带着毕恭毕敬的态度。
信寄出后就会期待回信,我大概是班里唯一能收到信的人。那时候08电信的班级邮箱在田家炳楼的2楼,格子状的铁皮信箱里,班委会定期去查看,多半时候信箱里装满的都是报纸。我收到的回信和那些报纸静静躺在一起。
它们来自跋山涉水的远方,它们代表着我的青春和友谊,它们是我精神的一种寄托。
复读后,她们中有两个去了南京的河海大学,有一个去了陕西师大,还有一个去了新疆。
她们大学以后,我们仍然保持着通信。
美丽纯净的校园是一个会让大家保持初心的地方,可是我们总归要离开校园,步入社会,总归要去新的城市,认识新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总有一天,我们再也没有拿起笔,为对方写下,“亲爱的,展新舒展”这几个字。
时间终于把我们分开了。
时间也终于让我们把曾经一字一划写下的信遗弃在了过去的洪流中。
(三)
我曾经在《只有李雷和韩梅梅,拥有了永垂不朽的青春里》讲到过一个高中时候和我一直通信的英语老师。
她叫美华,常年梳马尾,春秋穿浅灰色的运动衣,蓝色的牛仔裤,冬天套着一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个子不高,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也是圆圆的一双眼睛,英语水平超级赞。我们大概是她的第一届学生,那年她24岁,我们16岁。
我们这届升高中的时候,学校来了一批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老师给我们代课。
他们都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似乎和我们一样,有睡不醒的觉,说不完的青春秘密。
美华常用没有任何线条背景的大白纸写信给我,字迹隽秀洒脱。她认定我是优秀的,是突出的,是不一样的。我在和她的通信过程中,爱上了用大白纸写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感觉,奇妙而又如释重负。
我在信中对她讲述的事,往往絮絮叨叨,细碎杂乱。从小心翼翼的敞开心扉,到不假思索的倾盆而出,我用密密麻麻的字向她道尽了敏感而又青涩的青春。
我从她的回信中,知道了《十七岁不哭》里的少年简宁,阅读了《北大往事》。她告诉我,去读大学,就该去有高楼和大师的地方。我也记着她的话,没有读过大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痴迷向她倾诉,再伤痕累累,敏感脆弱,似乎笔尖一遇纸,心就倒空了。我在每一封每一个字条的开端工工整整写下,美华,你好。
后来我终于去了有高楼和大师的学校,有了新的朋友开始了新的生活,当初那些害怕那些担心那些失望和悲伤都成了遥远的微不足道。高三那年她辞职离开学校后,我慢慢的就失去了她的消息。后来我尝试用各种方式找到她,但都没有结果。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同她出现那般让人措手不及。她永远成为了我记忆里24岁单纯,善良,积极向上,给我鼓励的美华。
也许她是故意不再让我找到她吧。
我当年的班主任,那个曾经对我产生过非同寻常影响力的大男生,后来调回老家的学校后,我几番提出想去看他都被拒绝了。我只知道他结婚生子,继续做着班主任,语文老师。他带出的学生已经是桃李天下。
我们是他的第一届学生,他曾和我说,不想见面是想把彼此最美好的时光永远留存在记忆里。我们都自动回避了过去的十年,时光催人老的现实,我也愿意把所有当年最美好的青春定格在记忆里。
(四)
曾经交流工具不发达,我们却都拥有一颗执着炙热的心。
并且也愿意花一周甚至更久的时间等待一封信的回应。
我们常被信上朴实真挚的语言所打动,我们从不会在信里隐瞒真情实感的流露。
那是再有不会拥有的情怀。
后来你们成为了逝去的人,当年的情真意切也已消散,我们不再是什么都需要共同与对方分享的密友。
但那些信,那些纸张上的字,依然诚实地记录了那些岁月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