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蝴蝶

熏衣草的清香

1


“你回来了,军哥。”在丈夫的老家,北方一个乡村胡同里,迎面走来一位娇小的姑娘,她那浅浅微笑的神情,孩子般纯净。


“这是咱村的花蕊,村小学代课老师。”丈夫给我介绍。”哦,是的,我刚到。”丈夫笑着回答。我微笑地看着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隆起的腹部,不好意思多问。”这是我媳妇儿小春。”丈夫松开擓着我的胳膊向她介绍道。


“走吧,到屋里聊会儿天。”丈夫邀请她进屋。听说她是小学老师,我顿生好感。


那年第一次回丈夫的老家,25岁的我,新婚大半年,已怀孕六个月。我穿着呢子大衣,加肥裤子,高高束起长长的马尾,圆圆的脸,白里透红。走起路来精神饱满,那宽宽的红色丝绸发带和马尾随着我走路的节奏一摇一摆地跳舞。在那寒冷的冬天,引来村里许多年轻的中年的女性们驻足回望,等我走的稍稍远了,我不经意的回头,她们正在低头窃窃私语,她们也刚好回过头善意的笑着,目光远远的看我。我不禁笑了,哦,年轻真好!


我抬头仰望,在那清冷的蓝天下,一棵还剩几小片枯叶的枣树枝上,挂着两粒瘦小的干红枣,在寒冷的风里轻轻摇晃。一只麻雀飞上枝头,来回转动着翘起的尾巴,”叽叽喳喳”叫了几声,飞得无影无踪。


丈夫领我们进屋,他出去串门儿了。


我和花蕊坐在床沿儿聊起她学校的情况,她那一头简洁的短发很服帖,越发显出她的瘦小。她才刚刚20岁,说话的语气很轻,一种与世无争的随和。


那时他们的乡村小学规模很小,只有几个班级,教学方法和教学的书籍极为简单。她的薪水很少,她看不到前途,更看不到希望。但年轻的她一时还无法寻觅更好的出路。她像一朵路边不起眼的普通小花,默默地开放在北国大地广袤的原野上,她是那样的渺小而又微不足道,但她依然静静地开放,装点着春天。


“晚上到我家去玩儿吧,小春姐。”我答应了她的邀请。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庄,我对一切充满新奇。她像一只安静的小猫一样静悄悄地走远了。


2


夜幕降临,晚饭后,我和丈夫手牵手沿着门口的土路慢慢往花蕊家走去。一轮明月把脚下的路照得白花花的,疏朗的星星眨着眼。几棵高大的泡桐静静地伫立在屋后路边。谁家院儿里传出几声”汪!汪!”的狗叫声。


丈夫叫着花蕊大哥的名字,”吱扭!”一声推开了花蕊家没上锁的大门。


“来啦,军哥,春姐,来这屋坐。”花蕊手里拿着火钳,弯腰掀开门帘,从她的小房间走出来,让我进屋。


“今天才回呀,军。”花蕊的哥哥递给我丈夫一支烟,伸手打着火,我丈夫弯腰一手捂着火苗儿吸了一口。”弟妹,你在花蕊那屋坐啊。”他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嗯,好,哥。”我入乡随俗叫了声哥。”是,亮哥,今天才回。”我丈夫跟着他哥跨上台阶,穿过一排房间,到走廊尽头,掀起门帘儿,进去了,月光下,烟囱里排放着灰色的煤烟。


我转身随花蕊走进她的小房间。


房间里,一股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了我全身。”哦,真暖和。”“是,这屋里生着炉火。”花蕊放下手中的火钳,”坐吧!春姐。”我打量起这间平房。”春姐,嗑瓜子吃花生。”这时,一个瘦高个儿的姑娘端着一盘儿花生瓜子走过来,她的眉眼跟花蕊有点像。”过来暖和暖和。”靠墙边偎在被窝儿的老人跟我打招呼。


“那是我姐,”花蕊介绍到,”被窝里是我妈。”她酷似她的母亲,一样的脸蛋儿,一样的小巧,只是她俩的声音不太像。


“你是军子的媳妇啊,哟,真俊!你看脸皮儿多嫩。”老人脆脆的嗓音夸着我。


“瞧你说的,婶子,哪有那么好。”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就是,你看春姐的皮肤咋恁好。”花蕾声音清脆响亮,”你看俺姊妹俩长得像不像?”


坐下后,花蕾轻快地剝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嚼着,她的眼睛在她那短小的脸上显得很圆,翘翘的上唇有一层绒毛,在灯光下随着她的嘴唇轻轻移动。她的下巴很短,离嘴唇只有一指的样子,整张脸小巧,精致,清秀。她的动作敏捷地跳动着,像一只活泼的小松鼠。


我仔细的观察着花蕾,端详着这姐妹俩。


“不太像,你个头,身材,相貌更像母亲,而你的姐姐脸型跟你有点儿像,但个头儿比你高,你俩声音也不像,性格一个沉稳,一个活泼。”


“你猜我俩相差多少?”活泼的花蕾问道。


“相差一岁?”我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看看妹妹又看看姐姐。


“俺俩是双胞胎,就差十分钟。军哥没跟你说?”花蕾眨着眼睛,嘻嘻哈哈地笑了。


“他没说,你俩真看不出是双胞胎,不像。”我又仔细地对比着姐姐和妹妹,真的不太像。


“春姐,我给你来一段儿豫剧吧。”花蕾唱起了豫剧《花木兰》,没想到她居然唱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


“我以前可想学唱戏了。怪不得她的声音那么清脆响亮。”


“春,走啦。”丈夫的叫声打断了我们热闹的谈话,那晚我和姐妹俩交谈甚欢。


3


那年过完春节,我和丈夫回到北方某城,我们租住的地方。


时光荏苒,几年过去。


有一天,丈夫告诉我,花蕊也来到我们所在的城市。


一天,丈夫带着我和儿子来到花蕊租住的地方。


在那光线暗淡,陈设简陋的小屋,我看见了花蕊 ,她依然留着短发,素面朝天,衣着朴素。她怀抱一个大约一岁多的小姑娘。她看见我们,很欣喜:”哦,春姐,几年不见,孩子都五六岁了吧?”他摸了摸我儿子的头。那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儿子 ,真是小孩儿见了小孩儿亲。


“妈妈,这是谁呀?”儿子仰起小脸儿问我。


“你叫阿姨。把你手里的玩具给小妹妹玩会儿吧?”儿子迟疑了一会儿,把他的玩具小车递给了那个小姑娘,”阿姨好!小妹妹好!”


“真乖啊,快谢谢小哥哥。”花蕊说着招呼我们坐下,那小姑娘伸手接过小汽车,露出了甜甜的笑。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瘦的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回来了,小良。”“哦,家里来客人了。”他把自行车推到一边支起来。”俺老家的军哥来啦!”他和我丈夫两个男人相互递烟。”这是我丈夫小良。”花蕊介绍道。


那个小良摇头晃脑,眼神游移不定,站在那里腿一直抖动着,哈着腰,像个虾米。男抖穷,女抖贱。他给我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


一个人做不到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躺如弓。最起码站有站相,坐有坐姿,与人言谈一定要直视对方的目光,这是对人最起码的尊重。


“我姐姐也在这儿,她就住在附近。”花蕊带着我去叫她姐姐。


“这些年你在干什么?你丈夫是哪里人?他在做什么?”我关切地问道。


“他在倒腾一些烟,做些小生意。我在家里带孩子。你到我家第二年我就出来了,在家里代课没前途。”她还是那样轻轻地说着,不急不躁,神情安然,与世无争。看她的神情,她对自己的生活现状处之泰然,知足常乐。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花蕾租住的地方。


花蕾看见我,惊喜地叫道:”春姐,你咋来啦!”她热情地招呼我走进她的小屋,这里跟她妹妹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她那白色的小梳妆桌上堆满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水味道,明亮的灯光照得房间亮堂堂的。家具陈设虽然简单,但也整洁干净。


几年不见,花蕾变得时尚而洋气。


她披着长长的波浪大卷儿,浓妆艳抹,脸上涂着厚厚的浅肉色粉底,脖颈和脸已脱节,对比鲜明;她纹了黑眉,几乎看不见眉毛,只看见两道像戏妆一样画上去的浓浓黑条;她那夹过的弯弯的睫毛,涂着黑的睫毛膏,睫毛上还带着明显的颗粒;她原来那塌下的鼻梁好像隆过,变成了笔挺的一条高鼻梁,灯光下,隐约可见鼻梁里的假体透着粉红色的光;她那艳丽的红唇不亚于英格丽·褒曼。


那时正值夏末初秋,她的脸上散发着油亮的光泽,光彩照人。她穿着一套时髦而优雅的裙装,打底的黑色健美裤,黑色半高腰靴 ,虽然她的身材还是那样秀颀,但跟我几年前所见的她已判若两人。


她正往身上喷着香水,往头上打着定型发胶。


我在想,她这些年做什么工作呢?但是我没有问出口。


我们正聊着,一会儿 ,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院儿里。(那时候无论市里的人,还是打工者,大多很穷,没有人买房,大多是租房。有私家车的人少之又少。)


“嘀嘀!”车在院儿里停下,车窗摇下一半儿,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把头探出来,叫着花蕾的名字。


“来啦!”花蕾娇嗲地答应着,拎着小坤包,扭动着婀娜的腰肢,”春姐,改天再来找我玩儿啊,我男朋友找我啦。拜拜!”她朝我来了一个飞吻。


她拉开车门,钻进车里,车一脚油门儿扬长而去。


我们告别花蕊,回家了。


4


我和花蕊花蕾姐妹俩,断断续续偶尔见面。


花蕊的女儿上幼儿园了,


花蕾换了男朋友。


花蕊的女儿上小学了,


花蕾还没有男朋友。


又过了很多年,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的家已从那个租房住的北方城市,搬到我现在的城市买房很多年。


那年的十月份,因为有事 ,我和丈夫又回老家了。


那天的天很蓝,风吹起,路上尘土飞扬。原野里的麦苗正在茁壮成长。地边的高坎上,成熟的枸杞子一串串红艳艳。


蓝天下,大哥院里的柿子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柿子,金灿灿的;院儿里的花圃里,大朵的菊花正在怒放,金若霞,白似雪,紫如烟;地里种了一畦青萝卜,翠绿的萝卜缨下,露出青青的萝卜头,拔起一棵,洗洗,咬在嘴里水灵灵,甜丝丝,脆生生。


那晚,我突然想起许久不见的花蕊花蕾姊妹俩,我问丈夫她们现在在哪里?丈夫说我们回老家玩儿了一段。


那晚的月光还是那样的明亮,星星在天空闪烁,谁家的小狗”汪汪”叫了两声。


我和丈夫手拉手,走在他老家熟悉的乡村大路上,路上早已铺上了水泥。


泡桐树已砍伐掉做家具了,新种植的年轻泡桐茁壮笔直而挺拔。


她们已经没有住在那个小院儿。自从她们的母亲去世,她们来到外地,那里就没有他们的房子,她们回来又到村西头另一个哥哥家住了。


我和丈夫走在这明亮的月光下,月光投下我俩长长的身影,远处的麦地一望无际,一座座村庄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还亮着灯光。


走过一条长长的乡村道路,我们终于来到了花蕊花蕾哥哥家。大门敞开着,崭新的两层小楼里灯光明亮。我们喊了一声。


“谁呀?”一会儿,她们的哥哥出来了,”哦,军哥,你们来啦。快进来坐,快进来。”她们的哥哥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


“花蕾花蕊在家吗?”我探头走进屋里问她们的哥哥。


“在,在,她们才来一个月。”她哥哥急忙喊:”花蕾,花蕊,你们看谁来啦!”


当我走进那装修漂亮,宽敞明亮新房子 ,我不禁脱口而出:”呀,装修得真漂亮!”


“呀,春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呀?”花蕊花蕾姊妹俩同时惊奇地跑了出来,我们三人喜极相拥。


“哎呀,好多年没见你们啦!”我惊喜地叫道。


“是呀,从你们离开那个城市,我们好久没见啦。”花蕊脸稍微胖了一圈儿,但还是短发;华蕾留着半长的直发,已经不是我在那座城市所见的模样,她已洗净浮华,回归本真。


“哇!春姐,你怎么还是那么年轻,多年都没怎么变。”姊妹俩端详着我,异口同声地说。


“多年不见,你们怎么样?”我们三个人亲密地搂着坐在床沿儿。


“我在那个城市已经买了房。孩子都已经大学毕业了,我还是在家,没做什么。淡淡日子长流水。我丈夫小良现在开着一个小门市。”花蕊依然是那平静的语气,依然是那小巧的模样。


“你呢,花蕾?”我扭过脸儿,看着花蕾的眼睛问她,我看见她的眼神充满了落寞和忧伤。她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欲言又止。


“我找了一个离过婚的外地人,离老家很远。”她神情戚然。


“哦,那个地方不是挺富的吗?”我关切地问道。


“他们那里现在也不行了,我回娘家已经两个月了,我不想让他找到我。”花蕾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她是去我那儿住了两个月,她不想让我那姐夫看见她。他们俩感情不好,我姐准备离婚。”花蕊轻声对我说。


我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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