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跨入不惑之年起就不时回望自己的人生,有时候感慨像奔流的洪水挤开闸门汹涌而出,今天就是一个这样的时刻,所以感觉我需要一次表达,对我自己,也是对这个世界,虽然自己的过往并没有几人感兴趣,但对我一人意义重大就足够了。
我出身在80年代初的一个小村,那时候的物质匮乏是很普遍的,尤其是在农村,家中母亲代课老师多年,最后考了正式编制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父亲来自一个穷苦山区,应是穷怕了,特别希望自己,希望儿女能不再受他受过的苦,所以一辈子都在鞭策自己和子女,父亲有一身蛮力,那种想要活出来的劲支撑了他很多年,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种地种菜那是本分,农忙之外去山上伐木,背着木头下山,家里承包过很多额外的田地 种西瓜,种李子,一次养十几头猪,想换来一些微薄的额外收入,父亲也曾挑着担子卖小鱼干徒步从江西辗转湖南来回几百公里,每一趟出门就是好几个月才能回家,好在那会儿的人都淳朴,父亲能借宿老表家,自己能吃上一口咸菜就米饭。就是那股子劲给了他很多希望,每每聊起这些故事父亲都有说不尽的感慨。再后来父亲在当地火车站谋了个职,有个较为稳定的搬砖工作了,那时候我已经快上高中了。由于父母的努力家庭条件在当时的村里也算还可以了,他们以他们的能力和觉悟给了我们力所能及的爱和生活,父母给了我们他们所能给的最好的教育,但这完全不代表她们的教育是好的或者对的。
正因为父母期待出人头地的这个初心,因此对我们寄予厚望。玩耍让童年充满快乐,可我的快乐自我有记忆起都是我偷来的,父母是没有期待给我的,因为她们对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你不需要快乐,不需要朋友社交,只需要读书,因为等你读好书,考上好的大学你就想要什么就都有了,这就是她们的逻辑。但往往事情就是这样,求仁不得仁。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原因也许不止这一个,我的成绩一直是在贫困区边缘徘徊,在那样的指导思想下我的童年直至大学前夕都是非常晦涩煎熬的,能考上大学我坚信是上帝的怜悯,看不得我直到最后和高考搏斗三年再继续水深火热,于是手指一点,孩子,赶紧上岸吧!
除了学业上的煎熬,还有身体病痛的折磨,当时身体被很多病痛纠缠,虽说不致命,但是折磨得你不想苟活这样的时刻也是有的,母亲说我腿上的湿疹自从抱在手里就有了,这个难缠的家伙每年冬天如期而至,夏天又抽丝而去,这点我倒觉得它还有一丝良知对我还算仁慈,夏天我至少我可以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穿上裙子。可是冬天就是另一番景象,厚厚的棉裤下面包藏着脓包和烂疮,奇痒无比,之后就是疼痛难忍,父母为我到处寻医,几乎能找到的正方偏方都试过了,比如某种植物的根用酒研磨擦于患处,或者各种粉末糊糊调好抹于患处,药物对伤口是一点都不仁慈的,喊打喊杀可最后也没战胜,苦的是主人我。记忆中小学四年级那年湿疹非常顽固夏天了还没走,母亲又求了一个偏方给我的双腿涂上厚厚的一层青绿色膏粉,如此自然是没法穿裤子,穿着裙子去了学校,药对溃烂伤口的灼烧感持续了将近整整一个上午,除了忍受这个还需要忍受周围同学对我异常的腿肚子投来的诧异眼光,我尽量藏着掖着不走动,就这双重的不适足以击垮一个四年级孩子的自尊,最后我忍无可忍跑到母亲的办公室放声大哭,母亲心软帮我把药膏洗掉了。就这样抱着明知打不过还得打的心态年复一年和这些无耻之徒作斗争,完全看不到头。
我的另一个敌人是鼻炎,印象中自我记事起也一直不遗余力的折磨我,白天还好,一到晚上躺下就像打开了一个开关,鼻子失去了原有的呼吸功能,塞得死死的,摁着一边想把另一边吹开也是枉然,当时的窒息感现在还能感受到,鼻炎的药水非常苦,由于五官相通我每天都能品尝到这个药水的苦涩。我不怀疑这种缺氧的状态导致了我大脑的损伤,我原本可以更聪明,更优秀。五官中除了鼻子不中用,近视也很早的找上了我,五年级应该四年级更早我坐在第一排就已经看不清黑板了,上课我都是怎么过来的不得而知,直到初中我才开始配了第一副眼镜,我们村当时没有这么高级时髦的玩意儿,是母亲带着我坐车一个小时之外的县城配的眼镜。
我们当时初中是自带桌椅去上学的,别人的课桌一般都是桌面上开一半,往上掀开视野极好的能非常轻松的在桌膛里拿出自己想要的课本等用品,我的是家里人给我淘来的一个异形桌子,我的桌子并不能从桌面打开探囊取物,而是在桌子的正前部开了一半的推拉门,我把书本文具一股脑的塞进去,然后要翻找东西的时候我不得不弓下腰在杂货铺一样的桌子里面搜索,语文课上我掏出的是数学课本,数学课上我掏出的是英文课本,一不留神眼镜掉在地上,碎了,我的眼镜就是因为这个桌子的特殊设计碎了又碎,我不敢告诉父母,就凑合用一副带着裂痕的眼镜听课,下个星期裂痕多了一条,下下个星期,两个镜片双双布满裂痕,再到最后,镜片已经不能呆在镜框里了,于是上课的时候就举着一块碎镜片放在眼睛前方,嗯这样能看清黑板上老师写的什么,棒。在那个年代,民风淳朴,戴眼镜对一般人来说也是异类,我并不能坦然的带着眼镜忍受这种不一样带来的灼热的眼神,所以能不戴就不戴。
还有一个不知缘由的病痛我就不提了,这个缺陷对我身心尤其是心理上的影响远比前两者要大很多很多倍,虽然这个情况如今我可以坦然面对,但我还是选择不和盘托出了。
这些病痛对于一些常年在医院打转的得了绝症的人也许是小巫见大巫,但这些对一个孩子的身心上的折磨并不会因为比不上那些大病而减少,我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是怎么熬过这些的,我觉得大概基因里是有些乐观因子的吧。
之前说到我童年的快乐是偷来的,why and how。父母不允许我有玩耍的时间,所以我得靠自己,孩子的本能是需要玩耍的,我不想自己枯萎,于是自己给自己偷一些玩耍的时间,只要不在父母的监管下我都是不遗余力选择玩耍而放弃学习的,幸好那会有姐妹,我还是有玩伴的,别的孩子放暑假放寒假非常开心,而我正好相反,蔫了,这种焦灼感到暑假更浓烈,因为漫长的两个月的炼狱就在前方等着我。暑假了你还得继续学习,玩不在我能选择的选项中,那会儿是我偷盗最多的时候。
夏日的午后最为炎热,大人们都昏昏欲睡之际就是我精神饱满之时,等父母睡下,我出门呼朋唤友一起奔向我们的乐园,就是村里的唯一的一条河,跳入河中尽享戏水之乐,那条河承载了我大部分至纯的快乐,足够泡发我灵魂的褶皱,和同伴在一起人会变得很有创造力,我们在水中极尽能人之事,在水里单手游,双手游,踩水抓人游戏,在水里翻跟斗,从水中窜出水面再使劲往底下探,探到底就上来,从河对岸的高破上冲过去跳入深潭之中,激起一片水花几秒钟后再冒出头来,背上驼一个人过河比赛,或者两两一组,一个踩在另一个人的肩上跳入水中,这不就是整个一花样游泳嘛,这一玩至少两个小时起,如果不管不顾能从中午玩到天黑, 有时候感觉情形不妙估计到父母醒来之时就偷溜回家,能不被父母察觉就是赚了,但很多时候被当场捉住,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责骂,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值,我当时是无法选择煎熬而没有半点快乐的。童年得来的快乐十有八九都不是名正言顺的,但正是这些支撑了我主要的精神,让我觉得生活并不只有枯燥乏味,还有欢笑和友谊。
这些是我大学之前的生活的一个缩影,来到北京上大学虽说是我执意选择的,唯一的一个理由就是要和父母对着干,你让我选师范,我就非不选,你让我呆在省会,我偏要往遥远的北方去,我当时考的那个尴尬的分数擦着线让我来到了北京一所大学,上了一个天坑专业也甘之如饴,因为是我自己的选择,跪着也会走完它。在北京上大学开启了我的另一段全然不同的旅程,而我回望这个旅程也慢慢看清了一些事情,但也许我所能体会的远非事实,因为真相和用意只有上帝才知晓,但我想说的是我很感恩这个选择。
到了北京之后我以前身体上的病痛慢慢的随着北方这一神奇的水土上慢慢的隐退了,它们从我的生活里退了出去,鼻炎消失了,湿疹也减轻了很多了,还有那个大拿也神奇般的消失了,我心里窃喜我怎么如此的幸运考上北京的大学就已经够让我站上人生巅峰,还得了这个bouns,妇复何求!虽然北京也有让我水土不服的地方,这个按下暂且不表,只记着北京给我的恩赐,全然的去感恩这个机遇!
每个平凡或者不平凡普通或不普通的人都是一本书,而我们与千万人擦肩而过只不过是她的几十亿秒中的一刹那,你想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了解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