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声音有千万种,交通工具有很多种,独独火车的铁轨摩擦声、救护车的响铃声,最刺耳。
北方的秋天要来了,而接下来的四年里家乡再无春秋,阳光在我拉上行李箱这天倒是明媚的很,此时多希望来一场大雨火车晚点。轰隆,轰隆…不可避免,万分不愿,我还是上来了。踩着厚实的地板上,六个人一个隔间,拥挤着消毒水和脱了鞋的人肉味,我赶紧坐到我的下铺上,耷拉着脸,防止陌生的屁股和脚沾染上我的床单。四个人在狭小的空间内不停的收拾各自的行李,坐在床上看着他们因为要上楼梯,不得不轻轻踩一下我的床时小心翼翼的神情,我又得意又生气,看见对面一张铺被上铺的人踩的邹邹巴巴,庆幸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可怜那张铺上的人。正想着,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男生过来了,少了几分粗旷,用清秀形容却也不够,像是跑过来的,有汗珠似要滚下来。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看我,一刹那,我像是被发现偷糖果的小孩子,局促不安,迅速别开视线。他倒是没在意,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床铺,铺平皱巴巴的床单,坐下来开始整理东西。轰隆隆的声音遮住了我此时想钻到地缝的心思,他像一面镜子,用自己的美好反射出你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堪,使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我赌气地打开书包准备拿书看,“你也是师大的!”看见我书包里的录取通知书,他开心的叫了我,也许是空间狭小,使得我透不过气来,“是啊,你也是啊?”在我还没来得及后悔我自己怎么说出如此白痴的话语时,他很快就接上了话,热情四溢。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他讲的许多好玩的故事,失恋的低气压好像不见了,午后的暖阳打在他的侧脸,每根睫毛尖端小白点撩动人心,不禁感概真是个完美的少年啊,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讲着他的小故事,我像是触电一样笑了起来,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被抛弃填了南方的志愿。
夜幕降临,不见光的小情绪总会在这时偷偷跑出来,回忆是道坎,想要完美的跨过去总是要带着泪水。火车摇摇晃晃的,哐当哐当的惹得人心烦,被子上的消毒水味让人喘不过气,我捂着肚子翻来覆去地抽泣,眼睛肿胀的完全睁不开,狼狈得很。对面的他好像是起夜,出去了一会,回来时听见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好像有人坐在我身后,轻拍了两下我的后背:一会起来喝点水吧,会好一些。”过了一会哭渴了,我起身去拿水喝,红糖姜茶,喝下去心理作用果真好了很多,我再次躺回床上,这次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收拾好以后我仔细打量着对面这个清秀的男孩子,他有条不紊的将毛巾折好放进包中,简单吃完早饭将桌面收拾干净,拿出行李准备到站,“一定是在万花丛中身经百战,要不然怎么对女生例假敏感成这样,随身还带着红糖姜茶这种东西。”我就这样带着疑问的盯着他,“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他突然问起了我,我尴尬了:“哦,没有没有,想说昨天晚上谢谢你啦!”他又是用这么温暖的笑回应了我,我刚刚却又在不自觉地把事情推向消极。而此时本来要到站的火车却在站前因为下大雨晚点了,眼看马上就到站了,却不能下车,他突然着急了起来,打电话给了家里人一直在问着什么情况,说要等等他。看见乘务员走过来,急切的询问还要晚点多久。我很奇怪:“这下大雨晚点起码要再等一小时呢,什么事情特别着急吗?”“我奶奶昨天晚上病危了。”作为只是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个陌生人,没想到他会跟我讲出这种程度的事情,起初只是好奇的问了下,现在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我帮你祈祷吧,你那么好,你奶奶一定舍不得离开的。”这次他回应我的笑容还是这么美好,但我很伤心。
终于熬过了难熬的一个小时,他急急忙忙跟我说了再见就冲下车了,我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出了火车站,在去宾馆的路上,我总在想,世界与我的关系,想起我的上铺小心翼翼踩着我的床沿时的神情,想起我竟怀疑着这个收到病危通知书还帮我泡茶的少年。
第二天早上,我拖着行李箱到了宿舍,只来了一个人,昨天还见过的背影,今天“他”穿了一条女款牛仔短裤正在拿出行李箱的衣服。听见声音回头看我:“好巧,原来我们在一个宿舍啊!真好!”这次的笑一定是我这段灰暗时期最开心的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