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四、亲朋邻舍
1.那一方生我养我的土地在一日一日地发生着变化,现在返乡,许多东西都变得无法辨认了。每一个时代,都会有它自己的乡村记忆。每一个地方,也都会有它自己的过往印迹。这些,或出之于形象的画面,或见之于感性的文字,或载之于严肃的史记。
2.我的乡村记忆,也有许多美好的时光,很多时候,我很想用手中这孱弱的笔把它们抒写出来,无奈才力有限,记忆不全,所以,也就一日一日丢弃了。想想很是可惜!
3.最早的记忆,留存在老屋。那时大约刚分家,那时我必然在四岁以下。
4.妈是讲道理的人,可是遇见两只拳头打天下的婶婶,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5.据说婶婶骂人三天三夜,花样翻新,不重复一句,那真叫一个神。
6.在我们家,婶婶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上至婆(祖母);中至伯母、母亲;下至堂姐都遭过她的毒手。
7.我小时候胆子小,看见婶婶就像看见狼一样。
8.叔叔搬家。祖母一辈子信佛,认为搬家要求神保平安,于是烧了很多纸钱。婶婶很有意见,说是把钱拿去打青蛙。
9.隔壁的奶奶一辈子给人接生,可是她自己却从未生育。
10.儿时,邻居爷爷常在门前和老人们坐着聊天,一次,他聊天时念叨:隔窗望见儿抱孙,我儿还比你儿亲。我儿饿断我的肠,你儿饿碎你的心。这虽然有些因果报应的宿命观,但是对于孝道,多少是有促进的。我常常这么想。
11.隔壁的奶奶是爷爷的续弦。隔壁爷爷比奶奶早去世几年,爷爷去世后,奶奶就常常和隔壁家里人闹脾气,其实并非家里人待她不好,未曾生育而产生的凄凉感是其去世前最大的苦楚吧。
12.我们现在的家,有一部分房子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旧物。虽然没有大的变动,但是,许多旧痕也难以找寻了。我的印象中,头门是重修过的,但是,旧门的样子,却没有一点记忆了。
现在的家,是当年插队的一户人家居住过的。插队是中国特有的名词,现在很多人大概都不知道什么是插队了。这是政治运动的遗物,最终还是用政治的手段解决了。
插队的人走后,我们家便搬了进来。
为什么不在老屋住?一是地方狭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么多人挤在老屋里、是非、争执、吵闹甚至打架是演不完的。
插队的那一家的长子叫“毛毛”,村里人便称他的母亲作“毛毛他妈”。前些年,返城后的她还回村里来过,到我家——也是她原来的家坐,和我妈一起拉家常。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堡子的人很坏”,当年他们在这里插队,孤儿寡母的,村里人有排外情绪,还有一些无聊的人瞅空欺负他们。
父亲一生脾气大得吓死人,但是为人正直,也很仗义,所以名声很好。“毛毛他妈”说,这一村里,也就那么几个好人,父亲自然算是一个。
当年,有许多人想要这个房子的。因为两边的邻居都是很厉害的人,没有人能插得进来。父亲没求人、没走门子,顺利入住这里。听人说,换了别家,还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住下去。
13.“毛毛他妈”说过“这个堡子的人很坏”,我相信。父亲也经常会骂“这个堡子”的人,可是,父亲自己,包括我们全家都是“这个堡子”的人。“毛毛他妈”和父亲都对“这个堡子”的人有意见,看起来似乎是一样的。其实不然,“毛毛他妈”是用外来人的眼光看“这个堡子”的人,因为“这个堡子”的人欺负过他们、对他们不好,所以,这里面多少是有些仇恨的。父亲则不然,他对“这个堡子”的人是有深厚感情的,生于斯、长于斯权且不论,就父亲为乡亲邻里所做的那些事,就证明了父亲对“这个堡子”的感情。父亲看不惯乡人的一些坏习气,少不了常常破口大骂,照我看,其实是一种“怒其不争”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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