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离开了,只会影响到他的亲人,而地球依然旋转,太阳也在东升西落,社会还在发展,人类依然繁衍。
我三爷爷去世了,他在床上睡了十几年,终于离开了那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床,也离开了陪伴了他一辈子,照顾了他一辈子的三奶奶。
我很小的时候,经常看到我三爷爷在小树林里放羊,我们一群小孩在树林里玩,远远地看到他就大声喊着:“三爷爷!”他的亲孙子是我的堂弟,也大声喊“爷爷”和他打招呼,他就乐呵呵地笑,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一边看着自己的一群羊,一边看着我们嬉戏打闹。
这种记忆持续没多久,我三爷爷就得了病,不得已坐上了轮椅。三奶奶就会时不时地推着三爷爷去树林里到处转转,很快我三爷爷就睡在了自己的床上,再也没出来过。我三奶奶十几年如一日地辛勤照料着他,端水喂饭从不间断。后来,出来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由于我们村一直有个传统,就是老人去世了,是要在祖宅出殡的。三奶奶岁数大了,这些传统观念在她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她坚持按照以往惯例,她想让我三爷爷完整的、体面的从自己的家里走。我三爷爷的祖宅现在是我二伯父一家人住着,但是二伯母又不愿意让我三爷爷在她家里出殡,她认为老人去世应该在大儿子那里,等我三奶奶百年之后再在她家。我大伯父大伯母倒是无所谓,他们两个脾气都很好。
双方僵持不下,我二伯母去我奶奶家诉苦,一直坚持她的观点,我奶奶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爷爷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一直吸着烟不说话。本来我三爷爷去世就够他难过的了,现在又出了这事,对他来说真是雪上加霜。
我三奶奶在胡同口迎接来客,见人就哭,我看着她瘦小的样子总是忍不住落泪。尽管她已经七八十岁了,身子骨一向很硬朗,我三爷爷的去世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我觉得她的背更驼了。她也是一个固执的人,坚持要在我二伯父家里出殡,但她说不过二伯母,堂哥堂姐和其他亲戚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有的劝二伯母的,有的劝三奶奶的。后来,我三奶奶就在我二伯父大门前跪下了,一时老泪纵横。
很多亲戚邻居都围过去要扶她起来,劝她一大把年纪了,千万不要再出了什么意外!亲戚邻居陆续来祭奠,这事已经迫在眉睫了,我四爷爷也和我爷爷商量这件事,最终,我爷爷决定就在祖宅,也就是我二伯父家出殡。二伯母最终也妥协了,她也不想别人说她不孝顺。
出殡那天,来了很多人,披麻戴孝的儿女后辈们一路哭泣跟着去坟上,哭声传播的很远很远。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最亲的人被埋到了地下,然后再盖上土,天人永隔。
一个完整的葬礼就这样结束了,一个人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完成了他最后的仪式。
不久我才知道,我三爷爷已经被火化了,因为现在管得严,不管花多少钱都不能买火葬证了,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都瞒着三奶奶。
很多街坊邻居都说,我三奶奶终于算是解脱了,再也不用整天侍候着三爷爷了,可是我分明在我三奶奶的眼里看到了难过与不舍,经历过这样一些事的她会经常独自一个人去小树林里慢悠悠地踱步,仿佛失了魂似的。
——记于2016.11.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