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之前的年夜，蔡府灯火辉煌，直接隔开外面的风雪。

年夜。

临街的铺子要守夜早早闭门，沿街亮着的只有灯笼。雪很大，风刮得人脸疼。街道尽头的大宅子挡住泰半急风，石狮子头顶白雪，看不出模样，红灯笼在檐下也不能幸免，风紧时会被吹动，抖落一层雪沫。

年轻人从街道那边走过来，拉紧衣襟，伸手拉门环。门房把门拉开一条缝，面露不悦之色。

云仲就是这位年轻人。先拱手，“年夜叨扰实属无奈，府上老爷与在下有约，前几日耽搁来迟了，事急从权，请小先生帮个忙代为通传一下。在下姓云。”说着一样物事像是无意被塞到那人手里。

这仆人却只是将东西塞回来，“不敢犯禁”。转身去通传，来去俱是匆匆。年轻人捏着手里的玉佩失笑，那物件雕工成色都无可挑剔，难不成是嫌弃不贵重，还是把它收好了。

蔡府主人听到通传，对着这边笑作一团的一家上下说：“有贵客到了，我们去迎。”

全府人倒是不少，掌起灯就浩浩荡荡拥过去，可能因为年夜日子特殊，女眷也不拘束，大大方方见生人，屈身施礼。

年夜饭多了外人照旧红火，饭菜撤下之后，火盆烈烈地燃起来，那些仆人也围拢了坐过来，不分尊卑自自然然。

云仲讶异，望向坐在上首的蔡老先生，老先生笑，“府里的下人们其实也都是外姓亲族，年夜等日子都是一起过的，大家都不拘束，客人您也不必见外。”

“呀。”短促细微的一声惊呼，厨娘的小儿子伸手去够从旁边传过来的点心，板凳打翻，小孩没站稳，眼看着就要跌进火里了，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勾住小孩后领把他拽了回来。

云仲隔得远，没来得及伸手，但是看得清楚，那只“手”细长到怪异而且没有手指，刚才勾住小孩儿衣领的只是从那“手”上生出的一只钩。最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云仲笑着听旁边的胖胖管家说笑话儿，状似无意朝那小孩又看了一眼。小孩儿也不是受惊的样子，嘴里咬着云片糕，低头诺诺，听旁边的少女数落不该粗心差点出事。

许是盯得久了，女孩扭头溜了云仲一眼，轻轻咳了一下，闪身就不见了。等云仲再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在几天之后的书房了。那是后话。

眼下云仲也不方便生事端，来日方长一切都适宜在暗中进行，疑窦也只是埋进心里。是夜无事。

初一到初八，偌大的府邸里，说清静也不清净。

云仲在府里被当作蔡先生的贵客，也不乏好事者猜测说是私生子，毕竟年夜相扰还被视为座上宾，即使蔡府向来待人亲厚也不至于年夜还留人，更有甚者说是老先生安排让流落在外的儿子认祖归宗。

云仲哭笑不得，尤其当他被迎进蔡老爷书房看到还有个女孩在的时候。蔡老爷眼神暧昧，开口介绍：“小女子秋，有话对云先生说。”

云仲心道：“这回私生子换成女婿了。”面前的女孩目光不躲不避，朗声说道：“子秋素来直爽，就直说了。子秋喜欢云先生，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不论先生是否婚娶，都想伴先生一世。”云仲转向蔡老爷，意有所指，“蔡老爷舍得贵千金跟着我这个粗人受苦吗？”

蔡老爷愣怔，冲女孩儿说：“阿实先回去吧，云先生脸皮薄想单独和为父谈，为父定不会让你受委屈。”阿实不动，眼中万般情绪隐忍待发，突然伸出手，手的模样和云仲那天看到的无二。

“云先生是顾虑这个吗？云先生是为此而来吗？”女孩子声音沉静如水，只在颤抖的尾音中泄露不稳心境。

云仲松了口气，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孩子。

“不日云某造访，彻查谋逆一事，定还蔡公清白。”子秋背出当日不小心从父亲书房中看到的信件内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蔡老爷拦不住，更没想到一向藏不住话的女儿瞒了这么久。

“谋逆？是兔死狗烹？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查？云将军，家父为天帝镇守黑水数十载，因为主上的猜疑就得‘就地正法，九族并处’，天帝英明……”，蔡老爷伸手急忙捂住女儿的嘴，唤来家丁把她架回房里。

“天灾人祸，时也命也。老朽只希望将军能庇护小女，让她做个普通人。她还小，一直在府里长大，说起人间生活就开心得很。”这个老人低着头，自知这要求难免过分，却还是开了口。迟疑间，看到老人双膝一软几欲跪下，云仲再难开口拒绝，蔡府已经出不去了，能做的早就不多了。

黑水属于天界和人界的交界处，一直以来由蔡氏一脉镇守，也是天帝统治初定时与蔡世清达成的协议。在蔡老爷的管辖下，黑水安定。

正月十五，团团圆圆。

正月十六，月亮就缺了。

子秋变成红妆，早早病逝。她的女儿阿实，命格也不好，挣扎着长到七岁夭亡，死后成为云仲的徒弟。

黑水县志关于那年的记载中，多了一户姓蔡的人家，原为朝廷发往边地待罪守边的边民，没成想和当地人相处日洽，加上身在边关天高皇帝远，朝中皇帝走马灯似的换。蔡家却能日渐隆盛，清除匪患护一方安定。后来遭一小股黑水马匪报复，一府上下五十多口人，除大小姐子秋不知所踪外再无一人幸免。

阿实在听完师父的口述史后，选择举起了锅铲，“今天吃的是您喜欢的。您去黑水要带的干粮我已经准备好了，吃点自家的东西比较舒坦。注意安全，别死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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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大家能更清楚整个故事的架构，我把前言和目录也放上来。

最初与最终（目录也在里面）：www.jianshu.com/p/dc8c0e7fdee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