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记者过来拍传统文化进校园的专题片,正好我们班《小学生必背古诗词75首》背完了,举办闯关擂台赛,他扛着摄像机就进了教室。需要特写镜头时,我请他将摄像机对着小雨,对她说:最近我们小雨上课手没有藏在位子里面,眼睛能看着老师了,所以今天奖励你上电视好吗?她常常平着的小小脸挤出一丝丝笑意。彭记者不知道的是,挑战他耐性的事开始了——短短一首《回乡偶书》4句,背到“儿童相见不相识”时,小雨总会串成“儿童散学归来早”,我在她前面用口型带着都不行,一到这个点就出岔子,孩子紧张啊!勉强通过时,她不由自主转向摄像机,漏镜了,只能重来。摄像机电池也不争气地罢工,就这么一个镜头,跨越两天,来来回回拍了十几遍才让彭记者说OK。
事后跟彭记者交了底:她家有三个小孩,上面是姐姐,下面是弟弟,她很难有什么存在感,学习兴趣也不大,我希望通过你的镜头让她感觉被看见。
看见,懂得,成全,这是生命之间最温暖也最难得关系。前段时间和朋友散步、聊天,随便几句就抵得上几部教育经典,她属于少数派,真正懂教育的。她说:不错,问题孩子一定出自问题家庭。可问题是,成人更固执、更自以为是,你还能指望有一堆麻烦问题的父母来帮你解决一堆教育问题吗?这话说的,这内心强大的。我问她:那怎么办呢?一个人能扛起所有吗?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们班有个小孩,语文还不错,能考个七十分左右,但数学总是不及格。数学老师急呀,几次三番找他家长,家长一来就是当老师面揍小孩。有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他过来:其实呢,你并不笨,考60分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看,计算题你会做吧?男孩点点头。那以后考试,你就将你会做的计算题全部做完,再找一些其它会做的、简单的题目做做,做不来的就不要管它了,不就能及格吗?有一天我进教室,你猜发生什么?他双手举着数学试卷到我眼睛面前:耶,老师,看我数学卷子。红红的六十多分啊,我赶紧对他竖起大拇指,当全班面表扬他了,你瞧给他乐的呀。
教育其实没那么层峦叠嶂,给孩子他最需要的,再加上一点方法指导,他会为了那份懂得而努力的!散步结束,她这样总结陈词。这就是喜喜老师所说的智慧爱,而这一夜初夏微凉的风中闲聊,胜却人生无数。
而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呢?不是成绩!不惟课程!不仅活动!那天带着孩子们仿说、仿写句子:树叶那么 ——,一层一层的。走到大耳朵旁边,他居然也在动笔,还卷着舌头问我:树叶那么?回他:树叶那么绿。你会写“绿”吗?不然老师教你。他抓住笔,在涂抹得黑乎乎的书上画了一个斗笠大的“绿”,真的是画,他不懂笔顺。就这么一个画出来的“绿”,让我心里绿成一片。我报听写时,他会拿出《写字课》,将我要报的词语一个一个抄下来,还会抄上拼音,看到其他小朋友送给我批改,也胖敦敦地跑过来递给我他脏兮兮的本子,看到我打上红红的对勾,会喜滋滋给旁边小朋友看。下课小朋友慢慢也愿意带着他玩,有一次一群男孩玩传球,他屁颠屁颠追在后面,可不懂得如何争抢,始终碰不到球,咧着嘴大哭着回教室。朱仁啸看见了,追到教室里面递给他球,他破涕为笑,抱着球冲回操场。
接近六·一,一波一波爱心人士来到这所流动、留守儿童特别多的学校看望孩子们。他们眼睛都出火,会问我们怎样教育这样的小孩?怎样教育呢?难免抱怨,难免焦虑。甚至会因一次次无望而有过放弃的念头,但那条路,一样荆棘丛生,难移寸步。人,生而不平等的,孩子出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代,遇见怎样的父母、怎样的成长环境,他是无可选择的,就像一粒种子,它是什么种子,它会落在什么地方,它是饱满还是残缺,都是身不由己的。但土地,只是无条件接纳,才能万类霜天竞自由。教育,不过如此,因为生长,是生命的本能!
平等,从来就是理想,无关国度、地区、民族、种族、制度。但也正因为平等不是现实,才需要无数渺小或伟大的力量百川东到海。而教育,是黄河,是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