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所住的小区属于安置房,农民的住宅被拆迁后,把他们“赶入”到城市的小区生活。所以,虽然是城市的小区,里面的居民却有不少是农民,而且他们也保留了农村的习惯,比如——“吃大桌”。这边谁家有个红白事,不是到酒店定下酒席,而依然是在小区内搭上长长的帐篷,买菜架锅做饭,大宴客人和同乡。我不知道在苏州当地把这个活动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读者是否知道我所谓的“吃大桌”,简单说来,就是谁家有个红白事,家中的亲戚、同村的乡亲都到他家去吃饭——这在我的故乡,安徽的北部——就叫吃大桌。
我小的时候,孩子们除了过年外,最盼望的就是吃大桌了。一来人多热闹,动辄几十桌,小孩子平常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都盼着;二来饭菜可口,不但数量多,而且都是请三村五庄的有名师傅烧制而成。席上有必不可少的四大件——鸡鱼肉蛋。鸡,一定得是自家养的土鸡,吃粮食草叶青虫长大,自生自养于村庄田地,而非吃着激素圈养于笼内;鱼,一定得是肥大鲜美,肉质细腻;肉,一定得是咬上一口满嘴流油的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肥肉;至于蛋,倒不太讲究,或鸡蛋,或鹌鹑蛋。
我故乡的人们好酒,这在吃大桌的时候就能体现,饭菜前,必定先喝一碗——古代那种开口阔的黑质粗瓷碗。之后你来我往,互相敬酒,待酒过三巡有点醉意之后,便呼朋喝友猜谜划拳。现在想起,对于吃大桌的喝酒,我有一个印象比较深刻,就是酒席散场之后,定有醉酒坐于桌旁不能行动者,更令人尴尬的是刚出门有趴在路边者,而且绝非一例。
其实我对故乡的饮酒文化是持保留态度的,觉得这样的喝法不好,太过伤身。这般的喜好酒也是有原因的,故乡的人们不少爱争强好胜、犟脾气,不就酒嘛,谁服谁啊;还有一点——对不起乡亲恕我阴暗地想——就是生活不宽裕,平时没有喝酒的机会,这次终于逮着了。——当然,这个想法我刚产生就被我否决了——如果说是经济原因,那么现在富裕了醉酒的人怎么反而少了呢。
我想,之所以醉酒者这么多,更多因为重义气感情的原因,平时同村的人为了生活奔波无空,终于有一件红白喜事,找到了喝酒的由头,所以饮而醉了。这和我小时候孩子们的心理是一样的,盼着吃大桌,并非仅因为饭菜的原因,更多的是聚集了很多同龄的儿童,可以尽情地玩,有鞭炮放,有长长的车队,有漂亮的新娘子看,有更多的热闹凑。
如同现在的人们不如之前那么盼望过年一样,我现在也不再盼望着吃大桌了。我不常在家有十年时间了,期间,虽谈不上玉盘珍馐但价值万千的酒席也吃过,各种山珍海味也尝过,但始终没有找回在故乡吃大桌的味道。那是故乡的味道,更是童年的味道。——也是没有地沟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