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是在去我家的路上发病的。
当时他开着手扶拖拉机,走在泥土路上,突然就翻身栽倒了,掉到了路边的沟子里。
后来家人就赶来开着拖拉机把他送到县城,听说一路的颠簸更是加剧了病情的发展,县医院没收,辗转又到市医院,还没有来得及救治,人就没了。
舅舅得的是脑瘤。搁在医学发达的今天,或许是有机会存活的。但在那个时候,则没有一线生机。
那年,舅舅26岁,撇下了三岁多的大表妹和快两岁的小表妹。
当时舅妈怀着身孕,有几个月了吧。舅舅走后,村里有人给她做媒,她打掉孩子,带着小表妹,再嫁了。
舅舅的丧礼我已没有印象。
妈妈因为坐月子,周围的人都不让她去,所以她也没有去参加。妈妈说,这是她最遗憾和后悔的事。
但是最起码,她至始至终对这件事是知情的。
还有一个人,也是最疼爱舅舅,给了舅舅生命的人,我可怜的姥姥,她还远在新疆,还不知道家里上演了这么大的一出悲剧。
瞒着她,应该是家里人的一致决定。
舅舅出事不久,姥姥终究是预感到了什么,闹着三姨非要回来。
她回来了,可舅舅已经没了。
那个在她出发前还拉着她的手,盼望着她早日回来的儿子,未留下只言片语,便化作一抷黄土,永远地离她而去,让她的世界从此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留下一片任谁也弥补不了的空白。
我不知道姥姥和姥爷用了多久的时间去疗伤,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们相顾无眠,咽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那一段时间,我和妹妹常驻在姥姥家。因为妈妈怕姥姥想不开,就让我们陪着姥姥。也想着让我们宽宽姥姥的心。我就记得姥姥哭的时候,我们也抱着她的腿大声哭,姥姥心疼我们,就哭的少了。可能她躲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哭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对姥姥好残忍啊。尽管出于种种好意,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太残酷了,无异于晴天霹雳。
生活,总还要继续。
那之后,姥姥“疯”了好几年。她见不得团聚的节日。比如,她和姥爷的生日,中秋节,尤其是每年的春节。每次妈妈和几个姨拖家带口来走亲戚的时候,姥姥就会“犯病”,我印象中有几次她哭的歇斯底里,咬着牙哭。我能看出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甚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几次要昏迷过去。等她最后缓过劲儿来,一家子面对着一桌的菜也都没了兴致,也就不懂事的孩子们叽叽喳喳。
一开始,妈妈和姨们都劝她。后来,开始吵她,吼她,方式不同,出发点都一样,希望她早点走出来,看着除舅舅外的其他人过生活。其实,有很多次,我也在脑补着如果舅舅一家人在,姥姥该有一个多幸福的晚年。
有时候我也恨妗妗,听说,她为了嫁人打掉的孩子,是个男孩,如果他在,最起码能让姥姥的心里多一丝慰籍。
舅舅家本来在姥姥家前排,他去世之后,房子逐渐破败不堪,后来索性拆除了。姥姥家的院子一下变得很大,空旷,寂寞笼罩着。姥姥家紧挨着村里的主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更烘托得这一个大院子无尽的苍凉与落寞。
后来,姥姥的“疯”病不再发作,只是更沉默寡言了,不往人堆里去,只跟最要好的几个朋友来往。
姥姥和姥爷就哄着唯一的孙女文文过日子。
这一年,是经历了四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变故最多的一年。带给家里人无尽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