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如玉兮,渡人不渡己

来源:花瓣网

多年后,岁月像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把我们拥在一起,他说明天我们一起看日出吧,忽而他眸色暗沉,低头微语: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资格给你任何承诺。


一、再见不

今天的住院部好是热闹。

该怎么形容其壮观呢,大概就是死气沉沉的一潭死水在一场雷鸣暴雨中滚滚沸腾,污泥烂淤在一个碗似的池子里扭打着,不知谁要把谁“同流合污”。

一些好事的护士纷纷奔走打听,似要紧紧抓住这个难得一见的新鲜事儿。

温禾刚换上护士服,明亦便捧着一沓病历本走过来,轻轻撞她的肩膀,乐呵呵地说:“今儿血液科接了一个病人,听说是个很帅的男生,很多女的特地去看他呢……”

温禾戴上口罩,笑了一声,暖暖的热气烘进鼻腔里,不太舒服。

像一个蒙上尘的灯泡,钨丝在吱吱作响,已近黄昏,哪天就会熄灭,温禾才二十三岁,却全然没了少女的情怀,她嘴角稍稍上扬。

明亦絮絮叨叨地说:“记得上次住院部也是来了一个大帅哥,那时我恨不得每天都去301号巡房,结果他没几天就出院了,我既是开心,又是难过。可是温禾,这次,这个男生可能没那么快能出院了。”

温禾顿了顿,轻轻皱眉,明亦接着说:“他得了白血病,刚检查出来的……”

温禾当护士有两年时间了,她从一开始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哭得不能自已,到如今她能平静地接受一个人的逝去,然后告诉家属:“请节哀。”

每次从一场手术中全身而退,夹在一群面无表情的人中,温禾总有瞬间的失神,好似跌入了修罗场。

她“嗯”了一声,把手插进口袋,使劲揉着里面的圆珠笔头,旁边的窗帘被风卷起,鼓着个大肚子左右晃动。

天寒地冻的季节里,满目的洁白,偶尔经过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人,都觉得多一些鲜活血气。

男生穿着一件红色的卫衣倚在床上,床头的玻璃瓶子里养着奄奄的绿萝,热水壶“咕噜咕噜”地叫着,男生的刘海还很长,侧脸似沾上了水蒸气,有些朦胧。

温禾愣在门口,心里像被蚂蚁啃食般,她低头翻看病历本,用笔头戳了戳他的名字,直到戳出了浅浅的印记,她刚想扭头走,男生意识到有人,抬头唤了声:“是来检查的吗?”

这时有个护士拿了套病服进来,依旧的蓝色白条,他接过便把它放在了一旁,像在耍小脾气,怕是嫌弃这种千篇一律,进了病房,每个人都像个孱弱的老式机器。

“穿上病服,总感觉自己很快就会死了。”他声音清浅得像游荡在山涧的一缕白雾,窗外白茫茫一片,他笑了一声,尽是气声,却很是暖人。

“林彧希是吧……像你这样想的人,已经死了。”温禾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粒阿莫斯林,丢进玻璃瓶子里,有些晃神,“会好的,绿萝也会好的。”

他忽而挺直了身子,探头过去,似乎想看清楚一点她放在桌上的病历本,半是惊喜半是疑惑地说:“噢……你居然没有写错我的名字。”

“病历本上有,我只是抄下来的。”温禾拿起病历本,想快点离开。

“可是那儿的,也写错了……”

身后的男生似乎有些委屈。


二、心里有一座坟

温禾常常在想,会不会有一个人没有杀人,却手染鲜血了呢?或者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却让她元气大伤,固地自封。

七年了,人死了,都能转世投胎了,胎死腹中的情感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就像一盅白酒见底,足够潇洒,人醉了七八分,难受的感觉也可以延续很久很久。

我不要喝酒了,就像我不要再喜欢别人了。

初见林彧希,在校运会上,他作为体育生被推上来参加一千米长跑,温禾和小月站在跑道边看热闹,她左右探头,在找熟人的身影。

“嘿,林彧希,加油啊。”小月忽然说了一句话,温禾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看向跑在最里圈的那个少年,那时已经跑完第一圈了,他笑意融融地比了一个耶的手势,连大气都不喘,轻松得根本不像在比赛。

那时的温禾连“他是谁啊”都不敢问出口。

之后很多次见到他,他都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最爱穿蓝色的球鞋,身边一群小伙伴,似是呼风唤雨的主儿。

如果很想他,就偷偷地坐在女生宿舍的后山上,因为旁边有一个篮球场,他经常在那里打篮球。

那年的林彧希就像一阵风,来了,又走了,扫得她很痒,在挠不到的心窝上。

人的一生大多都是在浪费勇气,那封信几经辗转,又回到了她的手上,不过它已经被撕碎了,那个女生挑衅一笑,以居高临下之势说:“林彧希说不署名就算了,学人告白之前,至少先把对方的名字写对了。呵,真是可笑之极。”

温禾捧着一堆轻飘飘的纸张离开,脚似被灌了铅似的,一步一个脚印,像踩在冬天的雪地里,用尽力气才能抽出来。

这个消息不知道怎的就被传开了,就连充耳不闻窗外事的班长也跑过来向她打听,他的表情似在嘲笑她自不量力,温禾拽起书包,逃离教室。

“我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不小心喜欢了他。”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她把怨闷转化成要超越任何人的决心,似乎只要站在最高顶就没人敢嘲笑她,她温禾啊,其实也可以配得上林彧希的。她参加奥数竞赛又得了一等奖,在元旦晚会上以一支蝶恋花惊艳四座,主动当别人避之不及的纪律委员……她像个陀螺一般,把自己擦出火。

可是孤独总是在某一时刻肆虐侵袭而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一座坟,常年芳草萋萋。


三、一起努力好不好?

绿萝还是焉了,蜡黄的叶子垂下来,风推着,才会懒懒地动一动。温禾偷偷把它搬走了,桌子上空空荡荡的,他望着她离开的背景,没说什么。

那之后,林彧希便常是做噩梦,梦里的天是一贯的灰色,有一群人扛着锄头要毁了他的花园。他猛地睁开眼,一层薄汗覆满额头,他声音沙哑地说:“幸好它还在……”

他摸黑起床,窗稍稍开着,捅破黑夜的镰月让人不寒而栗,他披上外套,想去溜达一下。

医院资源紧缺,所以过道上常年摆满了病床,温禾坐在最近的一张床上,靠着墙壁,身穿一件灰蓝色的羽绒服,长长的头发塞进毛衣里,她闭着眼,头一愣愣地往下掉,抱着手臂,整个人缩成一团。

过道上的白炽灯照得人脸色发白,林彧希推开门,惊醒了她,像只胆小的松鼠夹着尾巴,双手搓着松果。

林彧希有些惊讶地问:“上夜班吗?”

温禾脑子有点晕,像煮糊了粥,又热又稠,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不是……我今天不用上班……嗯,你今天是第一次化疗,如果发生特殊情况,我想……”

她忽然停住不说了,推着他的肩膀,叮嘱道:“你快进去吧,不能冷着了,你现在很虚弱,如果感冒发烧就麻烦了。”

两个人隔着门上小小的一框玻璃相望,房里黑漆一片,过道的灯落在她的背上,谁也看不清谁。

温禾尤其喜欢信仰二字,一直觉得人总得心心念念些什么,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她告诉自己,她如此尽心尽力地对待林彧希,就是在守护自己的信仰。那份死灰复燃的信仰。

天气开始渐渐变暖,原应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楼下的树却不打花骨儿。林彧希高中的好友知道他住院了,买了一堆东西过来,一个个小姑娘穿得像去参加晚会似的,好一个百花盛放。

温禾愤愤地看着窗外的木兰树,嘟囔一句:“如果你开花了,他也能收到我的花了。”

房间一下子挤满了人,亮堂堂的,外面阳光也好,微风徐徐,桌上放着一碗煮得奶白奶白的鲫鱼汤,旁边几颗草莓下垫着一张纸巾,看着特有生活气。

温禾不经意地皱一皱眉,想提醒他趁热喝汤,却愣是插不上一句话,眼不见为净吧,又实在恼人,想刷刷存在感吧,唉,总不能以护士的权力赶走他们吧。

她向来是一个心静如水的人,不爱争风吃醋,这次那么异常,大概是因为那个女生也来了吧。

那个捏着一堆碎纸,趾高气扬地责斥她的女生。

多年不见,她依旧活得张扬,一件橙色的大衣,一双及膝长靴,一推门进来之后,让人挪不开眼,她的一句“哟,林彧希,跑来医院体验人间疾苦呀”让这小小的房子顿时有了堪比聚会派对的欢愉。

高中那年,温禾带着狼狈的自己离开了,这个女生似有一锤定生死的魔力,她甚至不敢去瞧一眼坐在教室里面的林彧希,她给温禾的余震持续至今,温禾见到她的时候,心“咚咚咚”地敲打着胸骨,似在叫嚣着,威胁着,求饶着……

“快走吧,不要让她看到你。”

她心里一直在喊。

也许是多年好友的重聚太让人兴奋了,手在大幅度的摆动下,他上面的针口处开始鼓起一个小山丘,紫色的,似中了毒。

她帮他拔掉针头时,林彧希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幸好有你在。”

只是好平常的一句话,大概和“谢谢惠顾”差不多,却让温禾偷偷留恋了很久。喜欢他,就像成为了专属他的牵线木偶,被下了蛊,被将了头,往后的日子,没了他,连路都不能自己走了。

那年绒绒的阳光,似乎照亮了狼狈不堪的生活。林彧希的脸色虽还是白,却是雨打梨花过的白;虽然还是会发烧呕吐,吃饭时却能狼吞虎咽,食得其滋味;偶尔在夜里痛得翻来覆去,有次滚落在地上,温禾猛地打开门,一边扶起他,一边泪流满面,他颤抖着说不要害怕……

五六月的杭州特别撩人,金色的阳光覆下来,再来一场不期而遇的雨,风一吹,就给每个人脸上都刷了一层蜜糖,甜甜的。温禾踩着湿透的鞋,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它在“嘎叽嘎叽”地响着,她走得飞快,连雨水沾湿了她的衣服都没有注意到。

不在林彧希身边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温禾都觉得他会忽然离开她,所以她干什么事都是跑着去的,似乎和死神赛跑的那个人是她。

那个黄昏夏日,烟霞在天窝里打滚,像一壶烧开了的颜料,变幻莫测,他忽然说好想看日出。

是海边日出,是天亮之前的跃动,不是在医院里死气沉沉里等待由黑到白的过程。

温禾忽然心疼了一下,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这个年龄的爱情,总沾染太多凡间的世故,可也会懵懵懂懂,觉得凭着一己之力可以逆天改命。

他害怕。她也害怕。

但是没人知道,他害怕的是相爱而不得,她害怕的是阴阳相隔。


四、我想和你做无意义的事

在天微明的医院里,林彧希很想见她。楼道间推车“咔咔”的声音此起彼伏,他总往外探头,看着护士推着一辆又一辆的小车经过。不是她。不是她。还不是她。

林彧希围着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咖啡色的帽子堪堪遮住他的眼睛,压着他长长的睫毛,他趴在窗边往外看。

终于,他远远看着温禾快步走进来了,像在花园里追逐蝴蝶的小女孩,她从未停下过自己的脚步,从前追的是美好,如今变成了生命。

她脸蛋被冻得红红的,林彧希下意识的瞥了眼搭在床尾的外套,然后坐得端正,迅速把床头的一大把药吃了,调快了吊针药水流动的速度,假装镇定地摁床铃。

床铃还没有摁下去,门“哐”地一声被打开,温禾笑得眼中有泪,“找到合适你的骨髓了!”

林彧希微微一笑,拿起了外套,“喏,先穿上。”声音是疲惫的温和。

今天,我等了你一天呢。真想你。

但是不能说出口。

林彧希手术期限将至,温禾如临大敌,回到家后,竟是一分钟也坐不定,大深夜的,她又跑回医院里,趴在他床边,似找到了安全的落脚点,不一会儿眼泪就浸湿了床单,有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声音淡淡的,像猫嘴里含着的一片薄荷,“等我回来。”

像古时即将上战场的将军。

等我回来,以江山为聘。

冬天里的小雨最是骇人,渗入骨子里,是怎么也摆不掉的冷,但是心里忽然燃起一把火,不,那不足够,应该是心里燃起了一场篝火晚会。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

林彧希进入移植仓以后,温禾只能眼巴巴地透过玻璃看着他,有一次在玻璃上哈气,画了个笑脸,他看见了,也笑了,他慢慢地用口型说:“我不痛,真的。”

温禾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很胆小的人,她开始不敢去看他,有次看见他手臂上满满都是针眼,看到他只能靠输营养液补充营养,看到他不停呕吐,拉肚子,她开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手臂上的针眼,是冷冰冰的PICC管,是他笑着说:“我没事的。”

如果未曾相遇多好?

日子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时间好像被下了毒,慢慢挪动着,可每挪一步,都渗着血,一条长长的血痕,就这样,他们两人走了很远。

他说苦尽甘来,总算是真的。

温禾帮他整理床铺,枕头被子上还有一些余温,林彧希穿了一件白衬衫,头发终于长出了些,是帅气的小平头,他略带有侵略性的剑眉微微失了神,装作无意地说:“我要走了……一起吗?”

她怔了怔,之后连忙调侃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嗯。对方轻轻应了一句。

顿时是春暖花开。

他想和她做很多事情,在移植仓时就是靠想着这些来支撑自己熬下去的。最想去看日出,光芒万丈,山涧雾气都被染了色;想去乡野摘草莓,颗颗红透,她一定会喜欢;想去看看玉龙雪山,听说那儿的雪很快要融化了……

好像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喜欢她,想和她做许多无意义的事情,想和她浪费时间。

他们悄悄地爱着对方的这一年,似乎可以把时光拖回从前,肆无忌惮地去爱一个人,做着既愚蠢又浪漫,却无法回头的事情。

他们一起去曲水庵烧香,把红绳子绑在手上,一个祈求永不分离,一个祈求对方永远幸福,这里冷冷清清,却又落得幽静,忽见一条蜿蜒小道,也觉得很是欣喜,挽着手踱步,不自觉已是黄昏。

温禾握着他的手腕,细细抚摸,之前的针口已经痊愈,她明知,却还是抬头问道:“还痛吗?”

他反手紧紧握住,半是宠溺,半是解脱:“早就不痛了,不用怕。”

逛到庵内,偶遇了观音的雕像,温禾以虔诚之势一叩再叩,他不以为然,也被拉扯着一同跪拜,他半眯着眼瞧她,小声地说:“你信这个吗?”

“嘘——”温禾仍是闭着眼。

静。依稀能听到炉里白烟游过的声音。

“有所惦记,有所敬畏,有所害怕,自然就相信了。”许久之后,她说。

温禾羡慕无欲无求的人,无欲则刚,可是无所欲求,人生总像少了点什么,可是如果他能好好的,少了便少了吧。她常常在想,林彧希把她当什么呢,所谓患难之妻,也难共富贵,待他再入繁华之境,可还记得她?

现在的日子就像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兜了满满的空气,那充实感全都是日后的恍然若失。


五、你怎么敢?!

离2017年的到来还有最后一天。

林彧希来接她下班,轰隆隆骑来一辆机车,车头放着一大束蓝蔷薇,拦腰把她抱上后座,很多人望过来,那个冬季,她心房还亮堂着。

之后带她去中央广场,跟着人群一起倒数,最后十秒的时候,风吹落了温禾的帽子,他帮她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脸蛋。

他看着她跟着人群欢呼,进入新的一年,忍不住就吻了她,四周烟火绽放,隔岸大厦绚丽的灯火映照过来,美不胜收。

他好似喝了酒,脸蛋微红,覆在她耳边说:“如果可以的话,记住这一天就好了。”

温禾紧紧抱住他,大声喊着:“怎么可能只是这一天,怎么可能。”

他忽而鼻子酸了。

即将凌晨一点,热闹之后就只剩下冷清了,她靠在他的背上,寻找安全感。机车“咻”地一声奔驰在马路上,他头发被风扰得极乱,眼睛也要眯起才能抵御寒冷,温禾说回我家吧,很近。

林彧希不肯,“我们好像都在回避以前,你是护士,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家里不能有一点点关于我的回忆,一点都不行。”

顿时她心冷成冰,近乎歇斯底里地吼着:“不会的不会的,你受了那么多苦了,够了,真的够了。”

林彧希失笑,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后背,似在安慰她。

那些所有的重整旗鼓,不知怎的一下子就都溃不成军了。

回到家后,温柔的暖气拢着他们,加上一盏小小橘黄色的灯,他窝在沙发上,一只手揽着她,窗后是繁华的万家灯火。

他和温禾谈起从前,他的高中。

他成绩不好,靠着优异的体育成绩,进入一中;

他很骄傲自负,所以最讨厌别人写错他名字,他觉得那是一种不尊重;

他高中收过很多情书,有一些被欣悦抢去了,其他的都好好保留着,喏,就在那个竹藤箱子里;

他喜欢……过一个女生,为了偶遇她,经常去她宿舍后面的篮球场上打篮球,可惜一次都没有见到;

他喜欢那个女生,可是之后看见她,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也许优等生都看不起特长生吧;

他偷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是她在舞台上跳的舞蹈……

“她叫什么?”温禾忽然插一句话。

“我不知道。”

他很困了,说起话来开始有些吞吐,眼皮子也开始耷拉下来了,慢慢就睡着了。温禾笑着摸摸他的胡须,站起来去找了把剃须刀,她动作轻柔地滑过他的下巴,看着他高挺的鼻子投射下的影子,似猛地被劈开的山峰,成了一方的悬崖峭壁。

看入了神,一不小心刮出了血,温禾吓得不知所措,连声抱歉说“对不起”。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温禾手微微颤抖,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烫的,她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这几天林彧希动不动就说很累,扯他去爬山,还没有爬一半,他就大口大口地喘气,如今……又发烧了。

她连眼泪都来不及擦,便急忙拨打了医院的电话,她一边大力拍打他的手臂,一边哭喊着,跪求着,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乖乖地躺在那里,连呼吸声都浅了许多。

“因为你,我整整六年不敢去喜欢别人,现在兜兜转转,我又回来喜欢你了,你怎么敢,怎么敢死?!!”温禾哭得伤肝伤肺,颤抖着,喊着……

命运有时候就像一个摆钟,来来去去,不由控制。

终于,一句浅浅的声音传了过来,“为你再去受一次又算得了什么,我不会死的。乖。”

没有破涕而笑,反而哭得更凶了。

他的病复发了,在那之后的第二年。对于这个,他其实早已感觉到了。

之前林彧希觉得爱一个人,不求未来,不问目的。但是现在好像不能了,他不能让温禾越陷越深,他是不是应该安排一场戏,让她对自己死心,然后他潇洒地死去,像电视剧里伟大的男主一样。

可惜呀,这场戏还没有开始排演,死神已经把它的镰刀砍过来了。


六、岁月催人老

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人。逗逗猫,看看书,品品茶又是一天。

晒着懒懒的阳光,一扭头就能看到几朵木兰花。

不用和死神比赛,不用看到很多的鲜血,不用看到那些痛苦的面孔。

之后的温禾在延北路开了一家花店。生活好似有了朝气。

有一日整理书柜的时候,一张纸条掉了出来,歪歪扭扭的字,似在受尽了折磨下,咬牙写出的。

“把所有都忘记了吧,离开这里,去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温禾笑着,一摸脸,全是温温的泪水。

有人说,大脑会自动帮你删除那些你不能承受的回忆。所以至今,温禾已经想不起来当她看到瘦骨嶙峋的林彧希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艰难地笑着问是不是让你害怕了时,她是什么反应了。

欲生欲死吗?

只是没了他的日子,岁月催人老,所谓生命,所谓青春,大概都在那个跨年夜中,随着烟花,燃烧殆尽了。


番外:她啊,她是我喜欢了很久的女生。

房子的人来来去去,就只剩下欣悦了。

多年好友聚会,依旧是无话不谈,似乎没点隔阂。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欣悦竟说要给他削苹果,他打趣地说:“到最后该不会只剩下核给我吃了吧。”

欣悦佯装作打,忽然话锋一转,“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里做护士。”

“嗯?”林彧希疑惑。

“没事了,刚刚你和那个护士眉来眼去的,有猫腻?”

“她啊,她是我喜欢了很久的女生,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欣悦震惊,刀边的苹果皮断成两截,像一条红丝绸,洒出一段血。

命运翻云覆雨,一时是天,一时是地,可惜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开场,结局早已注定。


(完毕)

2018 2.2  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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