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的书写是在两个多月以前。深夜,读一本书至人事俱静。我又一次被某一个作家的情绪牵扯到半夜。回想这位作家从激烈不可抑制的暗地深渊逐渐潜入这日常琐碎的淡然情绪里。幸而看见她的拉扯,对抗,决绝,如今是成长以后,具有担当的姿态,无论是对于写作还是世间人情。在新书里,她写到自己与家人的旅行。只是在某个平常的午后,看见女儿与母亲的寻常玩乐,蓦然意识到她在这两者间的情感承担,如此令人心安与知足。她曾说过,对于父母的爱,同样需要成长,需要担当。
我年少时,被家里的娇宠养出的棱角,几乎次次直指父母。我把自己的任性发挥到了这世间温情所能容纳的极致里。如今,渐长了些年岁,对以往的青春里肆意挥霍的多余情绪觉得抱歉。曾经对父母提及一些自己过往的劣迹,他们朦胧状,实在回忆不起这桩那桩。我遂明白这样的包容也只能是父母所能达到的。曾经言辞锋利,以为自身有些不满,便要把这化为苦痛加诸于他人身上。小时偶有羞耻之心,心里明白事情本是我的不对,但亦不开口首先低头认错。但写过字条。写时会觉得情真也并不觉得处于劣势,但到要给时,瞬间难为情,拽在手心里怎么也递不出手。其实父母都知道,当我冲他们一笑,他们也就立马放下姿态,回我一笑。如此模式,多年几未变过。于是,与父母关系从来甚好。
梁先生的家书,我前几日也读了。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收到过父母的只言片语的我来说,觉得既是幸事又是憾事。父母所受教育不多,若如梁先生随时千字家书,这岂不是故意为难。所以,也并不在意无父母的片纸家书。离家近三年,几乎天天电话,父母觉得此种方式最为相安。但我也知文字是最达情之物。在家时,也曾在各种节日里写过贺卡,离家后,若遇着可以与其相乐的节日,也会细细写一张贺卡,巴巴地寄去。只是数日后,我再问及,父母言辞淡然谈及收到。在外期间,曾经写过一张长长的家书,合着父亲要的资料寄回去。父母收到后,也只说没看太明白。我只能笑笑,这并不是我与父母的最好相处方式。只是读罢梁先生的家书后,又觉得这虽非唯一,但也却是不可少的交流方式。
书信本是很好的情感证明和载体。写信人在书写这封信的时候,将生活琐细讲给愿意倾听的人,这首先是个情感的绝对信任。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敢轻易浪费别人的时间,去描画自己生活里的鸡零狗碎。只有对你有着深厚情谊的人才愿意去了解你的日常,你的平淡,你的奇遇。有人曾说,这世间的感情无从证明。那么,你若心中有可去信之人,即便是证明。如此稳稳当当存在的证明,被电话短信网络淹没,我们只是渐渐遗忘了它,却归咎于情感的失落与不信。另外,写信时你对对方,无论是父母,朋友,还是亲友,终归是将这牵挂化为实物。于是,字字问候。若对方此时窘况,又为其出谋划策,劝诫各种不合乎彼此原则的事情。这里面的桩桩事情,若不是两人情感有一定的积淀,又何曾敢如此坦然。
梁先生一生怕是写信不少,对其子女尤甚。他是个老小孩,写信时更是显其顽童实态。但偶尔严肃。这也是该有的父亲姿态。对子女该有的信任,他有;该有的关心,他有;该有引导,他有做得恰到好处。我无这般爱写信的父亲,年少至青年,也如此懵懂长成。父母的教育虽显粗暴简单些,但温情不少,我亦算健康。如此对于父母给予的便也应当满足。我虽不常作信给父母,但还是偶尔闲情起来便写写寄去。尽管知其读来不算太明白,但终究这是场念想,是情感的自然出口。
附记:我读书一向不往深里读。除非情感动人至深。对于家书文化的理性思考,我是实在不知如何下笔。一种现象行为终成一种文化,还是一种历史文化,我只觉其不当。我们对于某种更为真挚的情感交流方式的自动疏懒,也不知究其何罪。读梁先生家书,但觉过往时代的温情,少有虚假与应付。这样甚好,我只能羡慕,并由其引发少许自身的反思。但至于更深的探究,我只是一个愿意写信的人,其他多谈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