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身于农民家庭,外公的曾祖父那辈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经营制面的生意,建了栋带天井的大房子。房子的外墙面是青砖,地基是大块大块的红石;内部为全木建造,一楼左右两边各有8间厢房,对着天井是宽敞的堂屋,二楼一般堆放谷物及禾草,分隔谷物与禾草的木格还有雕花。小时候寒暑假一般就在外公家与小伙伴们在二楼串上串下捉迷藏。外公的父亲染上鸦片后败光家产,最后只剩下这栋房子。解放时外公家已经比较贫困,因此没有被列为富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外公外婆非常勤劳,但生活仍不富足。母亲是老大,自小吃苦耐劳,只念了三年书,十几岁就是家里的主劳力,除了田间农活,还经常赶集去卖家里种植的疏菜、甘庶、甜瓜等农产品,贴补家用。
父亲在县里一国营单位做会计,结婚后把母亲也接到了身边。
父亲一天要抽几包烟,酒量大到能从早喝到晚,还让我舅舅放心说不会醉,舅舅说还真没见他醉。烟酒过度,父亲30来岁时身体就出现了大问题,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医生说没得救了。母亲四处奔走求人,跪在地上求医生死马当活马医,变卖了家里所有家当包括结婚陪嫁仅有的几件首饰,倾尽所有为父亲治病。在家里要照顾4个年幼的孩子,在医院里每天背着父亲在四层楼的医院上上下下,两头奔波,母亲原本还壮实的身体迅速消瘦憔悴。一年多后,父亲终于出院了,肺割了部分,肋骨少了1根,夏天光膀子时就露出了弯弯长长的疤痕,再也不能干体力活。
这时,已经家徒四壁,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部落在了母亲身上,母亲在娘家养成的吃苦耐劳支撑着这个家。单位有些空土地分给了职工们种植,母亲还另外开垦了些荒地,种花生种蔬菜。母亲早上五六点钟做早餐,下班后先去地里浇水施肥拔草,夏天中午都很少休息。收获的花生留些过年,其他全部外卖;蔬菜每天天不亮就担去附近菜市场上卖。父亲记账算账,精细到每一分钱开销。这样的日子一晃就十几年。
我们兄妹4人长大成家了,母亲也快退休了,她说退休后要和父亲两个人四处走走,想去哪就去哪,不再管你们的事了。可刚退休的一天早上,母亲刷牙时突然晕倒,高血压的反复发作变成了脑中风,在医院1个月多后才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母亲右边身体不能动了,说话吐字也不清晰。父亲寸步不离陪护在母亲身边,请老中医每天来针灸,自己每天定时为母亲按摩、喂药,鼓励母亲练习行走。母亲咬着牙坚持针灸和练习行走一年多,右手不可能再恢复,右脚勉强能够行走,生活基本自理,但因脑梗常会发作,住院成了家常便饭。因为腿脚不便,母亲直到今天都没有离开过居住的县城,现在甚至连家门也很少出了,她憧憬的退休生活渐行渐远。看着父亲搀着母亲踯躅而行时,我们常泪水盈眶。
父亲事无巨细照顾母亲近20年,年纪大了,冬天旧病总是复发,因为担心母亲,实在熬不过时才去医院住几天。又一次的寻常住院,父亲毫无症兆突然离开了。我们手足无措,悲痛之余,不知如何告诉母亲,如何让母亲面对和度过人生的又一次劫难。母亲很长一段时间提到父亲就悲泣,常说晚上看到父亲了。没有了父亲的细心照顾,母亲住在姐姐家里,悲痛之余坚持自理,有时还能帮姐姐做点家务,慢慢地又挺过来了,还经常打电话给远在外地的我和哥哥。
母亲一生命运多舛,好不容易挺过了生活的苦难,却又吃尽了身体的苦头,慢慢与现实妥协后,又失去了父亲。母亲现在很多时候独坐不语,或许想着她付出了上半辈子却又为她付出了下半辈子的父亲,或许想着往事种种。我们唯愿母亲余生能够平平安安,看到的想到的都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