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秋末,因几个月的长期干旱,太阳仍火辣辣的烫人,让人在酷热中总会忘了已是晚秋。
我们这批八三级新生来到十公里外的甘谷县第三中学上学,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离开了父母开始独立生话。过了一个毕业季的长假,个个晒的黝黑灼红,土里土气的不说,还一个个拘谨得跟做了贼似的耷拉着头不敢看别的同学,呆头呆脑,十足的一群毛丫头和小闰土。
甘谷三中就建在甘礼线二十公里的安远小镇上。当时的学生仅与外乡人方言有别,我们都是从十里八乡聚集而来的乡里人,在镇上个别同学的眼里我们常常在他们的斜视中。一颗颗清纯的心初到异地就这样被蒙上了世俗的尘埃,冷漠之眼神让彼此在无言中渐行渐远。
坐在高一的教室里,陌生中还夹杂着离家的伤感,男生女生也互不言谈,班里的气氛郁结着浓浓的沉闷味儿。
下午上课,班主任说给大家每人分三斤麦草来铺床,全班雀跃,用麦草铺床这可是少有的享受啊。分麦草意味着人人有份,这么好的事怎不让同学们欢喜异常呢。少年的心总会因一句话或一件极小的事而兴奋或悲伤。为何要用麦草来铺床?在那个八十年代中期的我们只知道听老师的话,而不去研究麦草和电褥子到底那个更保暖,电褥子又为何物?那个年代对我们而言还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大家走出教室跟着老师去领麦草,一路上又蹦又跳,片言只语中已和同学们在熟悉中拉近了距离,异乡间的生疏也在说笑中慢慢淡化。
只记得和同学一起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拐来拐去也不知到了哪里,反正住宿生每人都分到了三斤麦草。宿舍里是用烂砖头支好的干床板,从墙东到墙西足足可睡二十几人的大通铺。几盏昏暗的煤油灯发着细微的亮光,二十几条娇小的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中铺着各自的床位,大家先把麦草均匀的撒在干床板上,再把单人褥子对折起来铺在麦草上面,最后才把仅有的一条旧床单小心仔细的也铺了上去。
完工后的女同学们就像早春开了窝的喜鹊和百灵,叽叽喳喳再也说个不依不饶,大家高兴地滚在床上兴奋地大声叫嚷:
“太软了太软了,真的很舒服哪!”
一个女生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要不是这回上高中,长这么大我一直和老妈妹妹盖一条被子!”
“我也是,我家只一个大土炕,上面只有破了洞的大竹席和一张旧毛毡!”
“我家现在才吃上了白馍馍,以前上顿下顿吃糜谷面烦透了扎的人嗓子疼。”
女生们一个个象晒宝似的抖落着家史,皆因有了一床能独自享受的被褥,每个人脸上兴奋的放着红光。
那个晚上憨憝的女同学们,硬是把苦难的日子编织成了一串串的欢声和笑语撒向了异乡的夜空。一条奢侈的被褥竟让少女的心变得多愁善感,唏嘘连连。父母的疼爱总在无言的细小慎微中融入了子女的心田。异乡的夜晚,就在少女新奇又不安的痴念中开始了……
女同学折腾了半晌这才睡去,长这么大第一次睡在这么松软厚实的床上,大家免不了意犹未尽,不知是初次离家的原因,还是这三斤麦草一张床的缘故,那天晚上几乎每个女生都失眠了,翻来转去地睡不着,总也不见天色发亮,离家的夜晚,竟是那样的难熬与漫长。
三斤麦草铺成的床铺,这辈子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寒冷又贫穷的那个年代,缺少最基本的物质供给与保障也不只是我们这代人所的遭遇,只因我们拥有了一颗年轻的心,才让我们让单调又清贫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