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喜欢喝酒,有点儿小色,大多数时间在洗浴中心的办公室里喝茶。二哥走在街上,身边时常有几个小弟。熟悉的人看见二哥很恭敬,颔首说:“二哥好。…”关系近的二哥说话,远的点点头。
那天中午二哥跟几个兄弟喝酒,二哥给邻桌的一个女孩吸引了,女孩也就二十岁。二哥四十了,这女孩的五官有种古典美。到底古典哪儿就美,自郭沫若死了后,就没人说的准了。二哥更说不准,在于二哥像看见个古董宝贝,想收藏了,心里痒痒。二哥过去跟女孩搭讪,也就是要个微信,加个QQ。女孩不会来事儿,说句吃过饭再说,或者类似的话,再说句:谢谢老板抬爱,就完了。这样的话,要是二哥喝大了,或许顾不上女孩了。
女孩不知江湖险恶,以为岁月静好,斜了二哥一眼,二哥头大脖子粗,女孩说:“大叔,加什么微信啊,我没兴趣。”
法理上没错,道理上没错,什么也没错,社会学上错了,叫人太失颜面了,二哥干事儿不拖泥带水,抓起一只空酒瓶,朝女孩脑袋砸下去了。这是二哥做事儿的风格,不怜悯、直接干。酒瓶粉碎,女孩脑震荡了,鲜血直流。女孩的朋友不干了,双方打起来了。二哥的人善打也会打,把对方打马路上去了。
两个小孩吓跑了,跑出老远,打电话找“警察叔叔”。半个小时后“叔叔”到了,饭馆地上的碎玻璃打扫了。“叔叔”问店老板:“怎么回事儿?刚才谁打仗了?”
老板说他在后厨,不知道啊。问伙计,伙计说没注意。饭馆相邻的店家都说不知道。警察打了报案人的电话,报案人出来了,说了打架的事儿。打人的那桌人已经走了。
老板依旧懵懂,监控还坏了。警察到街上打听,看见的路人说:“刚才来了辆120,开到胡同哪儿把挨打的女孩拉走了。”
当事人人去派出所做了笔录。他们问他们朋友送哪儿去了,警察叫他们问下120服务台。
大家散了。人群里有个捡破烂的小孩,站在那儿。小孩叫胡德宝,小名小宝,今年十二。小宝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父母去县城把采集的山蘑菇卖了,自行车大梁断了,坠入深渊,双双亡故了。这年小宝六岁多,转年要上小学,爹和娘到处给他准备上学的钱。当年冬天小宝奶奶也去世了,小宝成了孤儿。
传说村委联系把小宝送孤儿院去,小宝知道了,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山羊放生了,哭了一通,背上娘给他准备上学用的小熊图案的双肩书包下山走了。徒步、搭车,爬拉煤的火车,辗转到了城里,先是要饭,再到大排档捡人家吃剩下的饭食,再后来小宝学习捡破烂了。捡破烂一天能挣几块钱。小孩像流浪的猫咪一样,能吃上东西就行。在城里混了大半年,小宝碰到了师父慧智,他云游僧人。慧智得知小宝的经历,暗下惊讶,收小宝做了徒弟。
慧智在文化街和烂尾楼接壤处有处小四合院房子,是师叔祖留给他的。丘巴被师父带四合院住去了。慧智教授了小宝一套武功和行气的心法,叫小宝没事儿练习,留了一笔钱云游去了。
小宝没有户籍,上不了学。他害怕给送回去,说他不记得家是哪儿的了。小宝还是每天捡破烂,小宝的小伙伴也是捡破烂的,大家在一块儿,很有意思。有时候自由,就是这样。
捡完破烂回来,小宝洗个小孩澡,看师傅屋里的书,《水浒传》这些。不认识的字儿,小宝查字典,无师自通。
饭馆打仗时小宝在那棵十几米高的大榕树上,那儿有个树杈,铺上纸壳像个舒服的躺椅,树上凉快,趁人不注意,小宝提气就上去了。打仗时小宝小憩过去了。警车鸣着笛儿来了,小宝警觉这声音,怕是赶捡破烂的,一下醒了,下了树,混在人群里看眼,这才知道发生的事儿。
小宝不喜欢看打仗的热闹,他喜欢看耍猴的。小宝去路口出推着自己的小车捡破烂去了。
慧智是个挺有名的摄影摄像师,有很多设备,有些不好了,丢在一边儿,小宝修好了一个小摄像机,捡破烂时装在包里,拍去垃圾箱觅食的小猫小狗。
下午回家,小宝擦了把脸,拿出小摄像机,摄像机开着,应该是上树上玩时不知道怎么弄开了。没想到吊在树下的摄像机刚好把古树巷内打人的画面拍下来了。
好几个人揪着那女孩,一个壮实的男的狠劲打女孩,打胸,打头,打腹部,打得血和鼻涕飞舞。
小宝吓着了,那个给打得不成样的女孩很像魏枝的姐姐魏菊啊。
小宝把视频下载到师傅给他的手机里,去找魏枝了。魏枝十岁,小宝和魏枝认识是缘分。魏枝妈掏钥匙,把布钱包掉出来了。小宝捡起来跑上去还给魏枝妈,小宝说:“姨,你掉钱包了。”
小宝这年七岁半,背着已经破旧的双肩小熊包,这本是妈妈买了准备他上学的书包,小宝整天背着。包已经开缝了,小宝用铁丝缝了,装着捡的纸管,长短不一,插在后背的小熊包里,像练武人的刀剑。
当时魏枝五岁半,哑然地看着小宝。后来魏枝把不看的画册、书装到塑料袋里,准备给小宝。有一天魏枝看见小宝,喊:“小哥哥!…”魏枝跑回家把书拎出来给小宝。小宝没扔那些书,都看了。魏枝知道了说:“那都是学前班的啊。”小宝笑:“我现在也没上过学前班。”两人成了好朋友,魏枝会把糖果留给小宝。小宝手很巧,用木头雕刻小动物给魏枝。魏枝的姐姐魏菊比魏枝大十岁,不喜欢魏枝和捡破烂的小孩玩儿。
魏菊和小宝说:“你少找我妹妹,知道不?”
小宝再看见魏枝要么躲起来,要么装没看见。魏枝回家和妈说小宝不搭理她了,魏菊说:“我不叫他和你玩,你和谁玩不好,和个捡破烂的玩儿?”魏枝哭喊:“不要你管!…”碰到了,魏枝和小宝还在一块儿玩儿,吃块糖,说说小孩话。今天小宝直接敲门了,魏枝妈开的门,没想到是小宝,有点儿不知所措,说:“小宝,你,有事儿?”魏枝跑出来,说:“小宝哥哥。”
小宝把手机拿出来,叫他们看,说:“挨打的是不是魏菊姐姐啊?”七点了,魏菊没回来,电话打不通,家里人正说这事儿呢。母亲认得准,魏枝妈像傻了。魏枝看得脸色煞白,眼泪下来了,说:“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啊?”
小宝说了大榕树。魏枝哭泣说:“快找姐姐呀。”魏枝爸有辆小车,留下魏枝和小宝看家,夫妻俩跑出去找人。回来时半夜了,所有的医院都跑了一遍,没找着。警察说有报警记录,没有现场记录。120中心说他们没有派出过那个时间和地点的救护车。魏枝爸转载了视频,小宝回家了。
早上小宝捡破烂碰到顺子了,顺子一家捡破烂,住在北海垃圾场。小宝说:“怎么到街里来了?”
顺子比小宝大一岁,说垃圾场这些天都是建筑垃圾,没东西捡。顺子家出来捡了三天了。顺子没吃早饭,小宝买了油条、豆浆,两人在路边吃。
吃完了,两人分头去了两个街道捡。小宝接到了魏枝爸的电话,问小宝那个饭店的位置。小宝说了。
小宝爸和舅舅去饭店打听,叫人家轰出来了,说:“不知道,走吧走吧。”
魏枝和小宝说了。小宝到饭馆去了,饭馆挂着个牌子:维修停业,不过有饭馆自己的人出入。
小宝说:“我找人。”
一个捡破烂的小孩,那人说:“找谁啊?”
小宝不认识人家,说:“光头左胳膊上绣着蜥蜴的。”
那人看着小宝,拿不定主意,说:“等着我看看。”
一会儿二哥出来了。二哥在里头和小弟吃饭呢。二哥进了批海鲜搁在这家店里,过来吃海鲜粥。
二哥不认识小宝,捡破烂的找他,二哥拿不准是怎么回事儿,说:“小孩,你找谁?”
小宝是个奇葩小孩,过目不忘是其中之一,还有很多,小宝不知道他奇葩,以为大家都一样。
小宝说:“找你,你打了我姐姐,她人在哪儿?”
小宝营养不良,十二,看上去像八岁。小宝是十四岁时开始窜个的,现在还不到。二哥傻眼,要是成年人两脚踹跑了,这么个小东西,二哥不值得动手,说:“小孩,你怎么胡说八道的?我什么时候打你姐了?你姐是谁呀?”
小弟们出来了,得知怎么回事儿,吓唬小宝滚蛋。捡破烂的小孩各种恶人都见过。小宝不怕,把手机拿出来,给他们看视频。
二哥想给摔了,给一个人挡住了。这人姓许,是给二哥办事儿的律师。许律师拿过手机看了看,说:“小孩,这是谁拍的?”
小宝说:“这你不用管,我姐姐在哪儿?”
许律师说:“我们真不知道小孩。你这视频转给我一份儿吧?我们帮你打听。”
小宝说:“那我发给你。”
小宝拿回手机发给了许律师。许律师说:“找到了给你打电话。”
小宝走了。
许律师心眼多,叫两个小弟跟着小宝,看他住哪儿。二哥冲许律师笑。这种小孩,要敢惹麻烦,绑上块石头扔海里喂鱼就完了。
顺子找小宝,说他电脑又坏了。顺子找回收电脑的人买了台电脑,五十块钱,老坏。
小宝背着小熊包,扭嗒嗒地去北海垃圾场。捡破烂的小孩各个能行万里路,两个跟踪的小弟苦了,叫小宝累屁了。大热的天,到北海垃圾场,走了一小时,经过垃圾场,碰到合适的,小宝还捡点儿,塞进小熊包里。
一个小弟说:“这小孩真他妈行,也不累。”
小宝给顺子捣鼓了一个小时,电脑好了。两个小弟以为小宝住这儿,回去禀报了。晚上二哥的人给许律师带着,扮成工作人员,开着辆卡车去顺子家了,说垃圾场丢东西了,是份电子资料,把顺子家每人的手机看了一遍,又查了顺子的电脑,没有东西。许律师说:“你们还有个小男孩吧?”顺子一家人摇头。许律师下午偷拍了小宝的照片,说:“这个小孩是嫌疑人。”一看是小宝,顺子说:“他不是我们家的人。俺们一起捡破烂的。”许律师说:“那他住哪儿?”捡破烂的脑子和律师的脑子构造一样,谁也不少点儿什么。顺子不告诉他们,说:“他一个人到处流浪,不一定住哪儿。”
小弟中有个叫李妥的,给人欺负,叫二哥救了,一门心思想立功回报二哥。李妥认二哥为大,只听二哥的,杀人放火都不怕。李妥想用汽油把小宝一家烧死算了,垃圾场着火太正常了。他们捡了汽油,或者用汽油点火,烧死了,很正常。
许律师迷信,相信祸不单行,这会儿不想再生事端。开车转了半宿,没发现小宝。烂尾楼、城中村废墟都看了遍,拾荒、捡破烂的有,没小宝,没认识他的。李妥说:“许哥,垃圾场那小死孩会不会骗咱们?回去找他吧?揍一顿他就说实话了。”许律师说:“不用了,今天就这样,明天再说,我有办法。”许律师查了顺子的电话,他给小宝打过电话。查小宝的电话查出个和尚来,许律师懵圈了,说:“这小子神秘呀。”户籍上查不到。二哥说:“上头的人?”许律师说:“他才多点儿?还是个捡破烂的。”二哥笑,说:“脑子乱了。”
小宝昨晚在魏枝家,魏枝舅舅找。见了面舅舅有点懵懂,这么点个小孩,恐怕麻烦,未成年,作证都做不了。舅舅是体制内的人,知道的多。小宝说了他去找二哥的事儿。舅舅说:“就是视频里这个人?”小宝说:“嗯。”魏枝爸说:“他怎么说?”他不承认是他,不承认打过架。小宝说:“俺给他看视频了,他还是不承认,说把视频转给他们,他们给找找。”魏枝说:“他们没欺负你啊?”小宝笑,说:“没,就是挺横的。”
舅舅把视频截图发给个朋友,辨认下是谁,那边说了后,舅舅闷头喝水,说:“这样,我出去打探下。”舅舅走了。第二天魏枝和小宝说她爸妈去饭馆找人,差点儿挨揍了。晚上小宝在院里活动呢。小宝不喜欢练武,怕师傅回来检查,就练练。小宝更喜欢去屋里躺着看书,看累了就睡。八点时小宝接到了顺子的电话,叫小宝去北海垃圾场小沙滩。顺子说:“你快来,有事儿。”顺子口气不对,小宝去了。许律师和几个小弟在沙滩哪儿。顺子哭得很厉害,说:“他们要我找你来,我开始不肯,他们把我手指头切了一块儿去。”顺子左手缠着卫生纸,叫血染红了。小宝说:“你们找我,打电话好了,干嘛欺负顺子?”小宝要带顺子去医院,许律师说:“他可以去医院,钱我给,你不能走。”小宝说:“那你叫他走。”许律师给了顺子一千块钱。小宝说:“你先去看看手指头。”顺子说:“对不起。”小宝说:“去吧。”
顺子走了,小宝不吱声,站在沙滩上。许律师要去小宝住的地方,小宝说:“我没住的地方。”一个小弟说:“那你他妈不睡觉。”小宝说:“我爱睡哪儿睡哪儿,你管不着。”小弟说:“哎吆外…”许律师接过话说:“小兄弟,咱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你那个视频的原件。那视频是摄像机拍的。买你的,你说个钱数吧。”小宝说:“我不卖。”许律师说自己的:“五千。…”说到两万了,小宝还是不卖。小弟们急躁,想揍一顿就揍老实了。许律师说:“这东西对你没用,你要它干什么?”小宝说:“那你要它干什么?”许律师笑,会说,道:“你那个视频里的人很像二哥,不想人家误会,影响声誉嘛。”小宝说:“那就是你们的二哥吧。要是你告诉我魏菊姐姐在哪儿,我就给你。”许律师说他们找了一整天,没人知道这事儿,警察、120他们都找了,人家都不知道。小宝说:“俺们自己找。”
附近没人,把小宝勒死,用船送到海里销声匿迹,没问题。关键这小子都跟谁联系了不掌握。许律师说:“你跟你说的这个什么姐姐,是什么关系?”小宝说:“你不用管。”一个小弟说:“小孩,不听话真揍你!”许律师想看看揍小宝一顿会是什么情况,说:“砸断他一条腿,叫他捡不了破烂。”小宝练武以来,感觉力大无比,能打败所有的人。不过他没和谁打过仗,不喜欢。小宝撒腿就跑。几个小弟越追越远,眼见小宝没影了。追不上了,小弟气喘吁吁地回来,说:“这小子捡破烂捡的,跑得飞快。”许律师说算了。他们回去了。魏枝家不远处路边停着一排车,晚上街道上都这样,停车场停不了。有辆车是二哥的人。
小宝给顺子打电话,顺子看完了,只是切掉指头肚,没切掉骨头,大夫说会长出来。顺子说:“小宝,他们打你了没有?”小宝说:“想打我,我跑了。”顺子说:“这些人太可怕了,你小心点儿。”小宝说:“谢谢你没告诉他们我住哪儿。”顺子说:“咱们是兄弟,我不说。…”小宝从视频里提取了八个目击者清晰的照片,有一个是饭馆斜对过的店老板。转天小宝去告诉魏枝家时,魏枝一见小宝就哭起来。魏枝爸昨晚叫汽车差点儿撞死,车跑了。魏枝说:“一准是那些人干的啊。”小宝说:“没告诉警察?”魏枝说告诉了,可那车没有牌照,警察在找,还没有找着。
小宝和魏枝一块儿去医院了。魏枝爸醒了,头上身上给纱布缠着。魏枝哭,魏枝妈很憔悴。魏枝舅舅来了,他从治安大队来的,他们还没有找到打人者。一个警察怀疑茗菊是不是吓坏了,跑到哪儿去了。魏枝妈说:“胡说八道,那样茗菊不会不给家里打电话的。”舅舅点头,说:“眼下只能等警察调查了。”
小宝把八个人的截图给他们看。舅舅说:“这个咱们恐怕找不着。”魏枝妈说:“交给警察,叫他们找。”舅舅说:“我看看一会儿过去趟。”
有很多事儿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也没有用,得人家认可,这很难。警察没在探头里发现可疑的车辆,截止昨天还没有。又过了些天,到了知了和蝉到处叫时候了,满大街它们的声音了。魏枝看见小宝就哭了。她妈妈疯了,有两天了,每天唱《北京的金山上》。有些歌有自己的时代,小宝不知道这是什么歌。魏枝说:“老歌,很老很老的歌…。”
小宝没上过学,是看古籍识字儿的。小宝说:“那阿姨晚上不睡觉?”魏枝大哭,说不睡,妈现在和猴子一样。
魏枝爸找了个律师,要起诉二哥,有视频为证。律师不能白收钱不干活,摸了两天底儿。小宝和魏枝去医院看魏枝爸时,很巧,律师也在。调查后他明确表示胜诉的可能没有。要不是腿不行,魏枝爸直接想站起来。人激动时有时候是这样,一活动的厉害,伤口受不了,他大汗淋漓,疼得直叫,说:“可咱们有视频为证啊。”律师说:“那视频不完整啊。”来的及时,小宝说:“叔叔,视频我有,是原始的。”律师说:“那你出庭作证?”得知小宝十二岁,律师断定小宝不会被法庭接受,未成年呢。后来果真就是这样,开了两次庭,第三次诉讼被驳回了。
最沮丧的是舅舅,他反对这事儿,开庭没去。魏枝爸要回家养伤,舅舅开车把魏枝爸送回家了。不能胜任工作,公司把魏枝爸开除了。魏枝爸接受不了,在家里骂。魏枝妈骂喊“万岁…。”魏枝已经不哭了,说:“小宝哥,捡破烂难吗?”小宝吓一跳,怕魏枝脑子和她妈一样了。后来证明魏枝是为未来担心,爸爸没有工作了,妈妈疯了,不能上班,魏枝只有小宝一个好朋友,想跟小宝干。小宝说:“哎吆,用不着吧?叔叔和阿姨有钱的。”懂事儿了,就不一样了,魏枝担心,她用了个词儿:坐吃山空。
初冬,魏枝爸腿好了些,拄拐可以走道了。魏枝爸要上访。SF的事儿小宝知道,结果都不好,也没用。
小宝回家脑子里想着魏枝家的事儿。有时候生存比别的更重要,把这样的道理说给魏枝爸,小宝就不知道怎么说了。他跟魏枝说了。小宝说:“姐姐的事儿现在只能慢慢的来了,你们过日子才最重要。”
魏枝不要听这话,愠怒道:“就是说,不要管我姐姐死活了?我不干。”对小孩这是很艰难的时刻。小宝才说:“也不是不管姐姐了,得一点点儿来。要是阿姨病厉害,跑出去可怎么办?叔叔腿又不好。你想想就行了。”魏枝想了,早上她给小宝发了短信,说:“小宝哥,你说的对的。”
晚上九点,小宝接到个陌生人来的电话,电话使用变声器了,像鬼,吓了小宝一跳。这人说那女孩被打死了,叫赵二宝,就是二哥把尸体葬身海底了。这人叫小宝找一个叫侯三的,侯三要是开口,赵二宝就难办了。打电话的神秘人说:“侯三知道女孩尸体的坐标。”
这样重大的事情小宝不知道和谁说,这是挺愁人的事儿。魏枝爸爸行动不便,魏枝妈精神不好了,这消息魏枝妈知道了,会游到海里去找。魏枝也不能说,太小的小女孩会吓死的。有一个人可以,魏枝舅舅。
小宝打了魏枝舅舅的电话。小宝把电话录音了,魏枝舅舅听的脸色煞白,说:“这是谁?”不知道,没人知道。外甥女在海底,舅舅给吓得不轻。舅舅说:“这事儿一定要保密。要不咱们也上海底了。”
舅舅说再联系,走了,没说他的打算。最沮丧的是魏枝,好像爸爸也要放弃了。小宝说:“爸爸一定会给女儿报仇的,他现在腿还没好。”
春节时魏枝姐姐的事儿像过去了,没人提了。看似了不得的事儿都这样,过段时间就沉寂了。魏枝爸把拐丢下了,一走一拐,大夫说再有半年,就能健步如飞了。家里出了这事儿后,魏枝爸没什么朋友了,单位早先吃吃喝喝的同事都死寂,微博把魏枝爸拉黑了。小宝笑,说他们捡破烂群到没这种事儿。有些话太幽默,魏枝爸笑起来。喝茶和小宝说话,现在成了乐趣。
不过,魏枝爸一想到魏枝姐姐就热泪盈眶。这样小宝还是没说魏枝姐姐在海底的事儿。小宝捡破烂之余四下打探侯三的事儿,顺子打探到一个叫侯三的,在北海鱼码头那边有个叫这名字的。
他俩去了。侯三有个破烂的小饭馆,是给渔民休息、喝酒的。有些人长得奇形怪状,侯三就是,小个子,却很结实,一脸不耐烦,在门口坐着抽烟。两个捡破烂的小孩出现在门口时,侯三看着他们不说话。顺子暗示这就是侯三。小宝说:“侯三哥吗?”大人物都横,侯三说:“什么事儿?”小宝就说了他要问的事儿,侯三吓傻了。捡破烂的小孩都知道了?那意味着全世界都知道了。侯三说:“妈的,你听谁说的?”侯三四下看,想把小宝和顺子杀了。侯三拿不准是不是警察埋伏了。侯三说:“小孩,你要干什么?”得知小宝要他告诉警察,把赵二宝抓起来。侯三说:“给我五百万,我就告诉你。”顺子咂舌了,五百万很多中国人都没有。小宝也没有。小宝说:“好吧,我回去问问。”
侯三进饭店就跑了。后厨有暗道,干什么事儿琢磨什么,侯三专搞狡兔三窟。到了安全的地方,没看见警察,侯三不懂了。是二哥试探他?那也不会找个小孩。事儿不能叫二哥知道,那他得被灭口。侯三躲起来了,告诉饭店的伙计,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要是找他,打电话告诉他。侯三躲海上去了,他有条外表不济,马力巨大的船,关键时刻跑公海。有些事儿不是能力和努力的事儿,五百万就是这样。顺子说:“这没法子了。”小宝说:“五十万咱们也没有。”穷人开的心点和富人不同,顺子大笑,说:“五百我都没有。”小宝找了魏枝舅舅,把舅舅吓一跳,说:“找到了?”还是说关键的,五百万。一说五百万,舅舅目瞪口呆,说:“谁有这么多钱啊?”小宝看民国大清朝的书,说:“咱们告诉警察,叫他们给五百万。”小孩就是小孩,舅舅乐了,说:“怎么可能,做梦呢?绝对不可能。”
舅舅叫小宝先回去,他想想办法,嘱咐小宝这事儿谁也别说。
小宝回去捡破烂去了。下午回家,慧智师傅回来了,小宝高兴地了不得,冲茶倒水,给师傅洗毛巾擦脸。小宝给师傅买了很多他爱吃和爱喝的。师傅叫小宝喝了杯酒,到院里再打一趟拳术。这次了不得,风声鹤唳,一掌击出,树叶掉下来一片。慧智会三门外语外加梵文,各寺院都请慧智去协助翻译经文。学外语有秘笈,慧智告诉小宝了,说:“你学的怎样?”小宝英文也不错了。只是捡破烂,洋人没有干这个工作的,交流上机会少,发音不准。慧智基本满意,说:“见到洋人,尽管说话便是,不必拘谨。洋人不比咱们的人难打交道。”一个人心里有事儿,难免走神,慧智说:“八儿,时而心神不定,可是有什么事儿?”小宝说了魏枝家的事儿。慧智去了内室,拿出一小袋东西来,倒出来,是堆玻璃样的东西,说:“认识不?”不认识的东西得猜,小宝说:“水晶石头?”慧智笑:“钻石。”慧智拿出一颗拇指肚大小的,说:“这一颗就值五百万。这些给你,有人问就说是师傅给的。”
小宝吓着了,不肯要师傅的东西。慧智笑,说:“对于咱们,这就是石头,能昭雪于人,是做善事。”
过了两天,师傅又走了,往山西去了。师傅的话小宝疑惑,等去银行的贵金属部,拿了颗钻石,叫给估价一下,那些人眼都圆了,偷偷把警察找来了。小宝就按师傅说的说了。小宝就带了一颗,警察拍照、登记又调查了小宝师傅,给了小宝,说:“小孩,这个东西会给你带来危险,值数百万呢。”小宝说:“谢谢。”走了。
小宝去找顺子,顺子两天没回家了,他们家里人也着急呢。小宝出来帮着找,捡破烂的小孩都没看见顺子。得找下侯三,侯三的店关了,人不见了。小宝一边捡破烂,一边儿满大街转悠,找他们俩。很多事儿注定要那么巧,小宝看见魏枝舅舅和赵二宝在饭店门口说话,舅舅点头哈腰的。小宝是个直觉的小孩,立刻知道不好了,按小宝的直觉,舅舅投降赵二宝了。
魏枝舅舅一个月后提了副局长了。魏枝爸说:“等舅舅稳固下,叫他给督促下魏枝姐姐的事儿。官大了,说话好使。”爸爸说了魏枝的事儿,叫小宝劝劝魏枝。她的学习成绩从第一,到倒数第八。老师来了魏枝家一次,再不来了。魏枝说:“不想上学了,小宝哥,你要能变成我就好了,你去上学,我去捡破烂。”小宝笑,说:“变不成你那么漂亮。”有一天小宝捡完破烂,在街上坐着休息,看见那个饭店老板了,小宝嘴甜,说:“老板好。”老板过来了,坐在小宝一边儿,说:“我不干了。”小宝说:“咋不干了?”
老板有个同学是派出所的,到他店里吃饭,二哥的人觉得老板不可靠,整天找碴,干不下去了。有时候小孩也了不得,会说出领袖人物都说不出来的话,小宝很叹息,说:“要是你们那些看见的人都能作证,就不会这样了。”老板苦笑,说:“小孩,我挺佩服你的。”接触很重要,老板就是,他说小宝说的都是,可他不敢去作证。老板说:“惭愧。”然后走了。
一个小孩找小宝了,他给了小宝一个优盘。侯三给他保存的,说要是他三个月没动静,就把这优盘给小宝。小宝跑回家打开优盘,是录音,一个人叫侯三把魏枝的尸体埋进海里,给十万块钱。侯三告诉了海葬魏枝尸体的坐标。小宝谁也没说。
魏枝要问问警察她姐姐的事儿怎么样了。
小宝陪她去了。没想到二哥也在那儿。小宝拿不准和不和他打招呼。二哥解围了,说:“小宝,你们俩又来干什么?”小宝说:“俺们问问有没有魏菊的情况。”
警察说案子法院已经裁决,不成立,调查终止了。魏枝哭泣,说:“可我姐姐就是被人打了,有录像啊?”警察说一直再查,可找不到打人的人,就不好办。目击者也没有。二哥坐在那儿看。小宝拉魏枝走了。二哥胳膊上纹的女人变了,给女人纹上了翅膀,成天使了,法官裁决不是一个人。
初冬的一天下雪了,二哥的车翻了,脊椎损伤,成了瘫痪。小弟时常开车拉他到海边,把他扶到轮椅上,二哥坐那儿看着大海发呆。
十四岁这年,慧智带小宝去了印度翻译经文。一年后从印度回来,小宝回家做了个机器人,和真人一样高,感知能里和人一样,骨架是锘钢的,不生锈。
魏枝家开了个饭馆,经营排骨米饭,生意出奇的好。魏枝妈好了很多,意识依然懵懂,冷丁会说:“魏枝,你姐呢?”吓人一跳。
小宝把机器人送给魏枝了。它能干活,也能聊天,小孩们都要来和机器人合影,每天人络绎不绝。感应粒子电池,太阳一晒电足足的。魏枝给机器人起了个名字,叫小熊。小熊每天干很多活,他轻松拿三百斤东西,下棋唱歌都行。小熊不喜欢和人家拍照,动辄说:“得干活了。”
转过年的夏天,小宝租了条船,很大,请了二哥和他两个小弟,说是钓鱼。二哥瘫痪了后不大出来了,答应了。两个小弟都是格斗高手,怕小宝镐幺蛾子。机器人小熊跟着一块儿去了。二哥和小熊下棋被杀了个丢盔卸甲。二哥喜欢死了,有小熊,小弟都用不着了。二哥说:“小宝,多少钱?卖给我吧。”小宝说送给魏枝了,他多少钱也卖不了。船坐标定位后,小熊穿上带有气囊的潜水服下海了,二哥不知道小宝捣鼓什么,睁大眼睛看。水深二十八米。半个小时后小熊抱着送上来一件东西。小熊说:“冻死了。”大家笑。二哥说:“什么东西啊?”把防水布打开,是具骸骨,大家都下一跳。小宝说:“是魏菊的尸骨,二十岁。”
二哥回去就病了,没多久血栓去世了。埋葬魏菊时,没告诉魏枝妈,怕她受刺激。有人找魏枝要买机器人小熊,说:“你出个价。”魏枝说:“不卖。”
两个月后小熊丢了。魏枝哭着找小宝,小宝说:“小熊会自杀。”魏枝不干,不叫小熊死。
小宝说:“要是他们万一训练小熊干坏事儿就不好了。”
魏枝哭了会儿说:“那好吧。”小宝用手机发射了一组代码,小熊接收后,主机就毁掉了。他们开车去给饭馆买菜,小宝播放了一首歌:《热爱zy》。魏枝加大了油门,哭泣着说:“小熊是热爱ZY的。…”丘巴在想魏菊,要是没有那天的事儿多好。碰上黑社会,是要死人的。小宝教给魏枝练武了。挥手上吧,开口叫吧,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