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尽快建立我的秩序，让小孩跟着我的节奏走，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做这件事，这是我的孩子，我应当教育她，不是吗？

老人带小孩的时候，衣食住行，带出一身毛病。我知道我这样想有些忘恩负义，可这是事实。我想按照我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尽快引导孩子养成理想中良好的行为模式。

可是，现实与理想往往有很大的差距，在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深深感受到，这道理想与现实的鸿沟，几乎让我崩溃。

人生，哪里有什么捷径可走，养育孩子，本该是父母应尽的责任，即使被别人帮了忙，也是要还的，这就是天道。母亲帮我照顾孩子四年零十一个月，我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弥补，去纠错，让孩子纠正身上的坏毛病。

放学以后，我接她回家。“宝贝，老师是不是叫我们一回家先做任务呀。”

“是呀，妈妈。”

“那回家以后，你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呀？”

“做任务。”孩子斗志昂扬地说。

“好的，那呆会回家以后，你做任务，妈妈去做饭，我们分头行动。”

“好欸。”

“这样，妈妈做好了饭菜，你的任务也昨晚了，我们可以一起吃，吃完一起玩儿，这是不是很棒呀。”

“好欸。”

之前在外婆家，我几乎总是先玩再做任务。夜里也不会每天洗脚，现在，我带她每天洗脚。生活，需要仪式感，洗脚便是晚上睡觉前的仪式感。之前睡得晚，现在到点就睡觉，养成了早睡习惯。

这些变化，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格外欣慰。

最让我头疼的是清晨穿衣这件事。之前，外婆给孩子买衣服是按批发的节奏来买，她说，“裤子十条都不够穿的。”

对此我一直比较反对，过度消费，过量的物质无疑养成孩子骄奢的习惯。衣服够穿就可以了，能够换得过来就可以了。然而，尽管外婆不停地买衣服，却总说孩子没有衣服穿，隔三岔五不停地买。如果有一种病叫物质匮乏病，我认为，母亲病得不轻。

清晨，我给孩子穿衣服，孩子怎么也选不好她要穿的衣服，我给她搭配了几套，孩子并不穿，我说，“那这几套都可以穿，你按你喜欢的选一套来穿。”

孩子盯着衣服，就是选不出来。

接连好几天，明明起得很早，但光穿衣服这件事就墨迹了半个小时，眼看着上学时间越来越紧，忍不住大声吼了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我给你穿你不让，你自己选，你倒是选啊！我尊重你穿你喜欢的衣服，但是你总得选一个吧，你一个都不选，我也不可能现在去给你买你喜欢的衣服呀！”

我能感到自己有点情绪失控了，竟然对一个孩子大呼小叫，这不是我想要的状态，可是如果态度好，就可能一直陪她这样墨迹下去，根本出不了门，我感到自己快要疯掉。

当天晚上，为了避免第二天早上出现同样的情况，我提前跟孩子交流，拿出她所有的衣服，让她按照自己的喜爱程度排序，按照喜欢程度从高到低进行排列，第二天就准备直接穿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孩子同意。

第二天早上，她却又变卦了，昨天喜欢的衣服今天却又不喜欢了。昨晚的良好沟通全部清零。我们又回到了前一天的选择困难状态。

我再一次发怒了，我感到这不是我的小孩，这样多事的、无理取闹的小孩，不是我的小孩。我愤怒，这一刻，外婆一味宠爱孩子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感到那样地狰狞可恶。

“她只是个孩子。”“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你要跟她多交流，走进她的心，你这样发火是没用的，”心里无数个声音都在告诉我，你不要这样生气。可是我感到我哪怕是装出一个温柔、挤出一个微笑，都根本做不到。

这一天，孩子又迟到了。

我本想自己带小孩，小孩可以变得优秀一点，可是我并没有做到。

从幼儿园出来，并不拥挤，此时，已过了送孩子的高峰期。这种不用排队的场景，清清静静，但并没有让我感受到什么特权，反而让我感到无助，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让孩子听我的。

第三天，依然如此，这根本不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愤怒着，咆哮着，孩子哭喊着，她觉得我凶，“这不是我的妈妈。我要外婆……”

我感到浑身都在战栗，气得浑身发抖，我沉默着，内心却嘶喊着，“你外婆就是这样对你溺爱，这不是爱你，这是害人，可是你小，你哪里会明白。你只想去那舒适的地方，根本理解不了你爸爸妈妈做的这一切努力。”

母亲，像一头眼发绿光，饥肠辘辘的狼，随时等待着，观察着，当我们这两个当父母的做得不好时，就会扑向孩子，向孙女献出她泛滥的畸形的爱。

放学门口，已经站着许多排队接小孩的人，我看到母亲也在人群中，我头皮一紧，一种无形的压力迎面而来。

孩子们出来了，阳阳习惯了外婆接她，一见到外婆，就跑向外婆，扑向她怀里。

我深呼了一口气，迈了一步凑上去对母亲说，“今天我来接小孩”。

这是略微没有底气的一句话，像是乞求。她用眼神撇了我一下，极度傲慢地说，“你要接你就接呀！”好像在说，你有本事就你就接呀。

然而我却是没有本事的。

这两天对孩子过于严厉，孩子感到很不愉快，看到外婆就朝外婆跑过去，亲热地抱着外婆，说我想你。这不是温暖的一幕。我感到一种威胁，让我非常不快。我呆呆地站在一旁，好似多余，像一个外人。这本该是温暖的一幕，祖孙三代，我不由地嘴角上扬，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我想去外婆那边。”孩子说。

我不想孩子去，却无法阻止，便跟随着她俩走去家里。母亲也好些天没有见到孩子了，两个人腻在一起。孩子说：“妈妈，我今天就想在这里，跟外婆在一起。”

我默默地走开，心如刀绞。

出门后，我拿起手机快速发出一条讯息，“你就不能给我们一些空间吗？！我去接孩子，难道都不行吗！”我知道我说的这不是人话，我这样很自私，我让她不要出现在校园门口，为了独自接小孩想让母亲回避。我这样的想法，和母亲想占有外孙，把我排斥在外有什么区别。

原来，我和我妈是同样的人。我在心里鄙视着自己。我到底是爱孩子，还是想占有孩子，我深深叩问着自己。

晚上，老公回家，我做好了饭，默默吃着，一句话都不想说，没有孩子在身边，生无可恋，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不知道自己努力是为了什么，那样苍白可笑。

老公拍拍我的手，“你是有点心急了，慢慢来。”

“你说的倒轻松，你回家才多少时间，你清晨一早就走了，是我照顾孩子起居，我陪孩子上学，做这些事的艰难，你根本体会不到。你哪里知道有多难”，我知道他在宽慰我，但一点不领情，发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