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异事录

他梦到年幼的自己走在深幽的山林间,赤着脚,伤痕累累。脚下泥泞的山路布满荆棘,可他一点也不怕,他要去找一件东西,一件丢失很久,能战胜一切困难和恐惧的东西。远山深处,那个东西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一声声呼唤着他去追寻……

1、返乡

王梦看着手机里的短信,一脸愁容,烦躁地点燃一支烟。虽然点了烟但也没吸几口,让烟草在两指间燃烧殆尽,烟灰承受不住压力,纷纷掉落、四散空中。发了一会呆,把残留火星的烟头按灭,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似乎想把心里的烦恼也一并扔了。

夕阳已经西下,长庚星与弦月交相呼应,黑夜还未降临,那一颗星子却也分外明亮。

王梦收回视线走进店里,边干些零星的活边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着,

他对自己的家乡没有太多留恋,童年记忆也并不美好。可许久未曾联系的堂叔却让他这个月10号务必回老家一趟,有要事相商,具体什么事又没明说。他不想回去,却又没有办法推托。

就这样犹豫了两天他才作出打算。

炸串店关门是不可能关门的,出去三四天,店里的生意让店员张大妈和季伟看着,应该没啥问题。季伟也跟着他进了几次货,平时新鲜蔬菜和肉类他知道去哪里买。

就这样,王梦把店里的生意暂时交给了两名店员就订好了回老家的高铁票。

临走的当天,他站在东巷街路口看向西巷街的唐哥咖啡店,大门依旧紧闭,唐郊已经十多天没有回来,王梦一度怀疑他从此以后不会出现了。摇摇头,挥散心中的烦闷,他踏向了回老家的路。

回家路途遥远,坐高铁要花费五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下了高铁还要转坐两个小时的大巴车到他家乡所属的镇子上,到了镇上,还要找到回老家的顺风车。大学时代,他不愿意回家,路途遥远且乘车不便就是原因之一。

老家叫屯溪村,四面环山,风景秀丽,大学时期王梦就曾想过,如果政府能开发出来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旅游景点,正好能带动当地经济发展。但可能交通不便,环境闭塞,所以没人想过这件事,但就因为它的闭塞方能保持最淳朴的自然本色。

美丽的自然风光,王梦却也没有留恋,爷爷奶奶去世后,他离开家好多年都没再回来。

他自小失怙,王梦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死在了外地,那时他才不过六七岁,懵懵懂懂,体会不了至亲去世的悲痛,没多久母亲也走了,不知去向。爷爷奶奶把他抚养长大,两位老人没知识文化,能让他吃饱穿暖已经不错,从他们身上能获取的关爱有限。父亲去世后,王梦并没有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小的时候打骂常有。后来他长大了,俩人也老了,打骂不动才渐渐消停,也不知道在他这个唯一的孙子身上到底拉扯出来多大仇恨?曾经一度他抑郁难耐,觉得活在这个世上就是多余,还好后来出去求学,接触了外面的世界,心境才渐渐改变。

颠簸不堪的山路换回了王梦的思绪,在这崎岖的山路上,面包车像垂暮的老人,艰难地行着,气喘吁吁、苟延残喘。

沿路风景陌生而熟悉,曾经路过一遍又一遍的地方,有一天也会觉得陌生,两边山腰上风景变化不大,只是比几年前树木稀疏了一些。

车子大概行驶了两个小时左右才到达目的地。下了车,堂叔的儿子王建国正在村口等他,王梦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几年前这个堂弟结婚的时候他回来过一趟,只是现在比以前胖了。

王建国接过王梦的行李,关心道:“梦哥,坐了一路的车累了吧?”

“还行。”王梦笑笑,累倒是不太累,就是一路上颠的屁股疼。“反倒是你,等更久了吧?”

“不久,就一会儿。”

看了一眼一地的烟头王梦也没有揭穿他。

“你爸让我回来到底什么事?”王梦把困惑自己几天的问题问了出来。

王建国摸摸头,憨厚地笑道:“我也才回来两天,老爹说让你到家再说。”

王梦压下心中疑惑,耸耸肩:“行吧。”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必定和他有关。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家,因为许久未曾回去过,估计家里也不能住人,王建国让他直接住进他家里,说已经把房间收拾出来了。

堂叔家这几年变化不大,其实放眼整个老家变化也不大,楼房都坐落在田地之间,老家年轻人不多,留下来的都是中老年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每家每户都能自给自足,年龄大了,需求不多,所以消费也不高,只要人健康没病是个适合养老的好地方。

堂婶是个很朴素勤快的农村妇女,家里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且整洁。堂婶看见他也是非常热情,嘘寒问暖一顿忙活。唐婶在他无依无靠的时候对他也算颇为照顾,王梦很是感激她。

一番说道之后,王梦进屋洗了把脸休息了一会就被喊出去吃饭了,农村吃饭早,现在也不过五点左右。饭菜很丰盛,明显是为了迎接他,这次回来匆忙,王梦没来得及买什么礼物,但是人情世故还是要过得去。他掏出几个红包,分给了王建国的两个孩子,又拿出一个大红包孝敬了堂婶,堂婶推脱不要,说他在外谋生也不容易。王梦在外摸滚打爬许多年,想要说服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他言辞真切,态度坚决,最后堂婶无奈收下了,但也为此很高兴。王梦这才暗暗松口气,他不想欠任何人的情谊。

饭桌上没有堂叔,唐婶说他在村长家忙活,晚一点会回来,给他留了饭,众人这才开始吃起来。

大概七点左右堂叔才回来,他已经近六十岁了,长年在地里劳作的脸黑黝黝的,脸上的皱纹很深刻,他抽着廉价的烟草一脸愁容,匆匆吃完给他留的饭菜,才得以坐下来好好地瞅了王梦两眼。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堂叔王林山点燃一支烟边抽边说。

“是的,我也正打算谈个合适的,工作一直忙,把这事耽搁了。”长辈催婚不能反驳,只能用话术顺着,压下他们训人的心思。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堂叔终于说到了让他此次回来的目的。

“村长家这两年出了事,他找人看的风水,说是祖坟不好,你也知道,我们屯溪村的老坟都是在一处的,既然有风水先生说祖坟不好,那必然不信也得信。”可能接下来说的话比较重要,堂叔又不由自主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

“风水先生说祖坟基本进的都是老人,年轻枉死的不能进,所以,小梦呀,他们想要把你父亲的坟地迁出去。”

王梦听到这里沉默下来,父亲去世二十多年了,如果祖坟不能进早开始就不能进,何必等到现在?但是山里人就相信这些东西,因为村长家出了事,找了风水先生看。在农村人眼里,村长说的话很有权威性。

迁就迁吧,已死之人还能在乎这些,“只是能迁到哪里?”王梦不禁问道,想来这事也不会让他操心。

“已经选好了地儿,离祖坟不远,也不能让你父亲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王梦轻声重复了一遍,有点可笑,可笑在哪里又一时说不出来,想吐槽吧,但发生在他身上桩桩件件的事情已经脱离了他认知的世界,他是最没资格吐槽的。

他看向门外的座座青山,年幼时让他恐惧的大山,它们悄悄摸摸地匍匐在夜色里,像踽踽独行、困顿许久的行人,无精打采地瞌睡着;又像鸱目虎吻、耐心潜伏的凶兽,伺机而动等待猎物上钩。藏在黑暗里的总是会引起人们无端的猜测和想象。

他对父母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模糊的像前世一样。离开的人走了的人,回不来了,见不到了,不就犹如前世般?他又想起唐郊,对他来说哪个是前世,哪个又是今生呢?

他无所谓地点点头,“行,都行,叔,你们看着办吧。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就说,我会到我爸坟前磕头的。”他真的懒得管懒得操心,对他这个父亲,要说有多大感情,那都是自欺欺人。

2、迁坟

迁坟事宜定在三天后,日子也是选好的好日子,一切事情都已安排好,根本不用王梦动脑子、出主意,王梦只要点头就行。

这两天他闲来无事,每天都在周围转一转,看一看,看惯了城市的灯红酒绿,猛然看到这自然风光,对眼睛和精神也是一种洗礼和修复。他还跟着王建国这个堂弟钓了一下午的鱼,收获颇丰,在晚上吃了一顿美味的鲜鱼大餐。

迁坟的前一天晚上,他睡不着就在门口溜达消食,王建国看他无聊就出来陪他说话,两个人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夜风微凉很是舒服,桂花残留的香气浓郁地飘散在空气中,甜蜜蜜的齁人,好像,中秋节快到了。

两个人聊了些小时候的事情,有说有笑,又说了一些在外谋生的困难,有心酸有汗水。

聊得正兴起,无意间扫到远处一丝明灭的火星,这引起了王梦的注意,他看向王建国的右侧,不远处似乎有人在抽烟,身影隐在黑暗里,又有零星的矮树枝遮挡着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哥,梦哥,你在看什么?”王建国叫了几遍,才把王梦的思绪拉回来。

王梦摇摇头,向那边努努嘴,说道:“那边似乎站了一个人,有一会儿了,你认识吗?”

王建国扭头去看,什么也没看见。不禁有点害怕,“哥,村里大部分住的都是年龄大的,这都8点多了,他们早就休息了,就算有年轻人,离得远又和我不熟,就算来找我们说话,也不会离这么远,你可别吓我?”王建国一副害怕的表情。

王梦忍不住笑了一声,“可能我看花了眼。”他本想多坐一会,但是他这该死的体质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发现身边开始出现薄薄的雾气,雾气中似乎有东西匍匐爬行,他慌乱地站起来,“走吧,建国,睡觉去。”

王建国“哎”了一声忙不迭地回了家,似乎也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般。

王梦住在二楼,回屋洗漱之后他又忍不住站在窗边向外看去,他双眼视力正常,并不近视,刚才注意的那个地方的确站了一个人,高大的身影隐在树枝间,虽因黑暗有点模糊但轮廓分明,他记得白天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他凝眸细看,那个身影似乎动了一下,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随之消失的还有莫名出现的白雾,夜,又归于宁静。

王梦心里也有点凄凄然,他拉上窗帘,躺在床上,脑海里思绪万千,许久才渐渐入梦。

第二天早早起床,屋外吹锣打鼓好不热闹,像天降大喜似的,王梦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他和王建国匆匆吃了早餐就随堂叔奔向村长家。

村长家里有很多人,大部分都是村里的老人,老人懂得多,对迁坟一事了解也甚多,以免出错对祖宗不敬。

吹吹打打地一起向村外两三里地的祖坟出发。太阳刚刚在东边山顶露出小半张脸,山脚有层薄薄的雾,空气湿润新鲜,呼吸一口沁人心脾。

王梦沉默地走着,他今天心情有点莫名得沉重,并没有注意周围有什么变化,直到耳边的唢呐声似乎越来越远,模模糊糊听不清楚,所有感知在慢慢抽离他的身体,他才猛然惊醒似的。周围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浓重,他已落在人群之后,他听到有人在呜呜地哭泣,哭声有点尖锐,细听又像是一种野兽的悲鸣。抬眼望去前面人影绰绰,全都低头沉默地走着,像牵线的木偶,他们的身影是那么陌生,他们动作僵硬、行走一致,王梦一瞬间汗毛倒竖,冷汗淋漓,内心惶恐不安。他不能再走了,前面似乎有东西在窥探他,等待他一步步走进陷阱。

但后面的雾气更加浓郁,眼前白茫茫一片,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满眼都是雾气,有冰凉的东西在贴近他的皮肤,因为后背在阵阵发凉。这里可没有唐郊能帮他了。

“小梦,小梦。”

忽然有人在他耳边呼唤了几声,不是王建国,这个声音很陌生,也很年轻,在近期的生活中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

瞬间,脑子清醒,所有声音都回归到现实,唢呐声卖力地吹着,此起彼伏,周围说话的声音也钻入耳中,山脚依然是薄薄一层雾气,且因太阳出来后更加稀薄。他依旧在人群中走着,身边跟着王建国。此时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想起那个声音,叫他小梦的会是谁?堂叔以及一些长辈会叫他小梦,王建国只会喊他梦哥,其他人他都认不清不熟悉,很少交谈。但不可否认,这个人帮了他,把他拉回了现实。

可能他太沉默了或者脸色实在不好看,王建国不由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

“梦哥,你没事吧?你流了很多汗,脸色也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王梦摇摇头。“刚才有点低血糖罢了。”

“快到了,你坚持一下,等会休息休息。”

大概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酒肉、纸钱、香烛等贡品已经被人一一摆在一座荒草丛生的土堆前,如果不是事前得知这次迁坟对象,他根本就认不出来这是他父亲的坟头,父亲去世二十多年,他很少来,几乎忘记在哪里了。

迁坟是大事,农村人很重视也很谨慎。小孩孕妇以及生辰八字相克之人早已回避。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高声念了一遍父亲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以及生卒年,又念了一遍《安土地咒》,以慰亡魂。因王梦是长子又是唯一的孩子,理应亲自上香,挖坟的头一锹土也得王梦亲自动手,然后其他人才能跟着纷纷动土干活。

王梦不懂这些,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上香上香,让磕头磕头。捡骨、入殓、抬棺他都亲力亲为,认认真真。毕竟,这是他至亲之人。一切弄好后,按规矩,一部分人留下来把旧棺椁焚烧,坟坑填满好,另一部分人向新坟地出发,新坟地离祖坟确实不远,大概一里地左右,下葬时一直有老人不停地指挥着,观日头测方位……

等一切尘埃落定,也不过才九点多,村长欢欢喜喜邀请大家去他家吃饭,说家里摆了席,要连摆三天以示感谢大家的帮助和理解。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大家客套着相携着向村长家赶去,没人在乎王梦的感受,王梦也不需要别人在乎,大家都是成年人,哪有那么多矫情。如果迁坟一事能对村长家有帮助,那他父亲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希望来生能投个好胎,更加长寿吧。

王梦不想参加大家的狂欢,推脱身体不适就回了堂叔家。

中午在家休息哪里都没去,堂叔他们都去了村长家吃席,大家也没强求他必须去,于是午饭王梦随便应付了一下,看时间还早,今天天气又凉爽,王梦就在周围闲逛起来。

临走前自己的家还是得回去看看。在周围都是楼房的情况下,自己家的几间瓦房确实不起眼,如今荒草丛生更加破败,看着它,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童年的样子,和老屋相映相衬,同样破破烂烂。看着看着,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孤零零坐在门前看着远处高山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缩在门前,不知道在等待谁,又在期待什么。那些刺耳的语言,骂他是克父克母的傻子,落在身上的扫把,进不了家门的恐惧……这些东西在他成年后全都压缩起来放在心底最深处了,深到不自己找虐刻意回忆想起,根本就不可能想起的深度。

看了一会,实在没什么留恋,他便转身离开了。脚步有自己的想法,不然他也不会不知不觉走到父亲的新坟前。一个简简单单的土堆,土壤还透露出新鲜潮湿的样子,简单的白色墓碑,简单的生平,犹如父亲简单潦草的一生。所以,人来到这世上一遭,到底值不值得,真的没法去衡量。

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王梦不知不觉就开始絮叨起来,像久别重逢的朋友,又像受委屈的孩子祈求父母的庇佑,把这些年的辛苦这些年的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统统倾诉出来。

“如果你还活着,会对我说些什么呢?爷爷奶奶还会对我这样吗?”当然,这些话没人会回答他。

许久,王梦只手捂着双眼,泪流满面,所有情绪像山洪暴发,一瞬间倾泻而下,气势凶猛,势不可当,成年人的悲伤呀都得藏于人后。

夕阳西斜,染红了半边天,晚红贯日,直入山的深心里去;月亮也已出现在东方,日和月遥遥辉映,太阳像害羞的小伙子,悄悄退到山后躲了起来,把整片天空都留给了明月,让月亮在天空独放光彩。

车票已买好,明天是该回去了。

这天夜里,王梦做了一个梦。

白天叫他小梦的那个年轻声音出现在了梦里,男人身型清瘦,看不清面容,但谈吐幽默,他们俩像认识很多年的朋友,相谈甚欢。直到天蒙蒙亮,山村公鸡开始唱晓,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年轻男人侧耳倾听了一下,忽然抬手摸了摸王梦的头,像一位慈祥的长辈关怀疼爱的晚辈一样。一瞬间,王梦的眼睛酸涩不已,不管再如何催眠自己,他不需要亲人的爱那都是他自欺欺人的表现,他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爱,只是这个爱太难太难了,难到连幻想他都不敢。

“小梦长大了,我也该放心啦,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用再回来啦!”男人笑得极其温和,自始至终他都是个温柔的人,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言语温和,他肯定是一个温柔耐心的父亲。

“你要走了吗?”王梦哽咽着问。

“嗯。”男人点点头,“能见到你成年的样子,我很高兴。”男人站起来笑着向王梦挥挥手,“再见。”然后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浓郁的夜色里。

王梦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他用手摸了一下湿漉漉的脸庞,忽然就笑了,回来几天,心情从未有过如此放松和愉悦。他从床上起来,打开灯,把行李收拾好,看了一下时间,凌晨四点多,该出发了。

下了楼,堂叔和堂婶都起来给他送行。

临上车时,堂叔拍拍他的肩:“你这一走估计又会很久不会回来,你虽然长得像你爸,但性格却是不仿他,他那人随意、心又大,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堂叔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你自己好好生活,如果找到中意的女朋友,别忘记发来照片让叔看看。遇到困难就告诉建国,不要一个人扛着。”

王梦想问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他点点头让堂叔放心,并叮嘱两位长辈注意身体。亲人的离别总是充斥着不舍,纵有千言万语需要诉说,话到嘴边又因太多不知从何说起而告终,别了堂叔的殷殷嘱托,王梦终是踏上了回程的路。

3、归程

王建国开着一辆借来的面包车载着王梦离开了村子,他要先把王梦送到镇里,在镇里坐上大巴车再赶去高铁站,八点多的火车不等人。

窗外依然很黑,山的轮廓影影绰绰,在夜色里像守护一方平安的山神,充满了神秘的魅力。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闹?”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半山腰,此时却灯火通明,可以看出来人很多,卖东西的也很多,像城市里的夜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山路不好走,王建国的车速并不快,随着距离的拉近,前方山腰处的场景越来越清晰,同时王梦心里也越来越发凉,他又犯了一个原则性错误,深山老林,谁会把夜市开在半山腰。这真的不能怪他,没人时刻警惕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不然生活岂不是太累?

是的,集市是热闹的,但里面的人却是冰冷的。集市上很安静,安静中透露着让人窒息的诡异。你可以联想一下,一个热闹的人来人往的街市,但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没有交流,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

“梦哥,你别吓我,哪有什么东西,周围黑乎乎的。”王建国声音有点颤抖,咧了一下嘴又笑不出来。

王梦拍拍他的胳膊,道:“没事,我看花眼了。”

“你确定看花眼?”王建国惊疑地问到,快把这孩子吓傻了。

“嗯,最近休息不好,眼神也不太好。”看着这个堂弟吓得脸色都变了,王梦无奈地安抚道。

车子即将驶过去时,王梦又忍不住回头看去,刚刚平定下来的心忽又高悬起来,心跳加快,声音如雷,因为那一瞬间,他看到诡异夜市里的人全部停下了动作,面目表情地向他的方向看来,一张张苍白的脸、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要不是前面经历了那么多事,此时王梦估计都得吓死。“啪”,一声很小又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死寂,那是打火机的声音,似乎有人点燃了一只香烟,一声轻轻叹息传来,时间开始流动,那些人又“活”了过来,整个集市又恢复了热热闹闹的样子。车子使离的那一瞬间,王梦愣了一下,他似乎看见了唐郊的身影,虽然面容看不清楚,可是走路和吸烟的动作却和唐郊很相似,随着距离的拉长,山腰间那个诡异夜市渐渐模糊,似蜃楼般,出现的莫名,消失的离奇,在它消失的一瞬间那个高大的青年似回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王梦不禁心漏跳了半拍,疑惑压倒了恐惧,充斥在心间,像一团乱麻,又找不到一根头绪。如果是唐郊,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不过,来日方长,谁没有秘密呢。

“哥,哥,你在看什么,你脸色好、好难看!”

一回头看到王建国一幅快吓晕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王建国欲哭无泪,“梦哥,从你回来,我已经被你吓了好几次,你真的好奇怪。你刚才说的那个集市,我小的时候听我奶奶说过,说是以前走夜路干生意的商人曾经见过这个夜市,他们便向那个夜市走去,想去买点吃的,一去便失踪了,等白天上山的人发现他们时,个个都撅着屁股啃着泥土晕了过去,哪还有什么夜市呀!。”

“你说的似乎是聊斋故事。”王梦无语道。

“哥,这乌漆嘛黑的你可别再吓我了。”

王梦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真的很佩服自己现在还能笑出来。

西天,一轮明月高悬,圆滚滚的身子在向世人倾诉中秋节的临近,中秋,是亲人团聚的日子。东边,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直到踏上火车的那一刻,王梦才让思绪闲暇下来。关于父亲和母亲,他知之甚少,年少的时候爷爷奶奶绝口不提母亲的事。可能怕伤心,父亲的事情他们也很少提,家里甚至没有一张关于他们的照片,后来他长大以后才听说当年父亲去世后,爷爷奶奶把父亲所有的东西都一把火烧了。那么,他们不待见自己的原因或许源于他的母亲。

家庭突变是在他幼年时期,他的记忆很模糊,对待双亲他几乎没有印象。不知道其他人对待六七岁时的事情有没有记忆呢?

王梦又想起梦中的那个年轻人,温暖的感觉充盈心间,让人倍感亲切且莫名留恋,也许这就是父爱的力量吧,中秋节,确实本该亲人团聚。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经此,年幼时的执念,心中的遗憾,都在渐渐被修复,或许以后梦里不再出现那个坐在门前,孤零零地面朝大山,等待被拥抱的孩子了。

思及此,他眼中终于真正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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