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阴着。雨,倒是停住了。房檐上的水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砸在门口的木凳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闷响。
潮湿破旧的屋子里,黑影蜷缩在角落。不知过了多久,那黑影“活”了,先是抖着枯树枝一样的手,撑在黑黢黢的地上,接着挪动着腿,手脚并用地转过身来,做完这些,似乎就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呼哧呼哧,重重的喘着。窗外的一点亮光照着,依稀可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和她一样瘦弱的孩子。孩子躺在母亲的怀里,睡得香甜。女人摸了摸枯草似的乱糟糟的头发,手上有一丝粘腻的冰凉,抬起头,女人用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眼睛涩的发疼,却流不下一颗泪珠。
女人名叫阿香,是个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好姑娘,一双巧手织的了布缝的起衣,做的活谁见了都夸一声漂亮。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却没摊上一个好父亲,不然也不会便宜了老李这样的酒晕子。老李就是床上躺着的男人。
阿香的父亲嗜赌如命,整日里不着家,什么时候着了家,那十有十的是手里没钱了。阿香与母亲给人家做活赚的那点钱,在一场哭喊过后,就剩不下什么了。这种日子结束在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烈日炙烤着土地,空气中只留下聒噪的蝉鸣。“嘭”门板碰在墙上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阿香的父亲一瘸一拐走了进来,“你!你!我们是真没钱了,这次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了,娘病了……”。“我说我要钱了吗?不孝的东西!”这次是阿香愣住了,不是回来要钱,那就好,那就好。阿香转身就要回屋,身后又传来父亲的声音,“好闺女,爹跟你商量个事。”“什么?”“你看,你也不小了,爹给你说了门亲事,让你享享福,过过好日子,怎么样?”阿香不明白,爹今天怎么想起这个来了。“亲事?和谁?”“你看东村的老李怎么样?踏实能干……”“老李?”阿香气急,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转。老李谁不知道,十里八乡都骂的酒鬼,为了口酒,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前几天还偷了村头上刘大娘家的鸡,卖了换酒。再说那老李跟他爹一般的年纪,爹怎么这么狠的心,要把自己嫁给他?“不嫁,我不嫁……”“你不嫁也得嫁!我在他舅哥的黒场子里输了笔大的,你要是不嫁,他们就带人来讨,到时候你就等着给我和你娘哭丧吧!”对爹阿香是没有什么挂念的,可是娘……看着阿香犹豫了,阿香的父亲接着说到,“好闺女,爹的好孩子,你要是嫁过去,我,不不不,咱,咱就会有一大笔钱,你知道老李的舅哥是个有钱的,他多少得照顾着老李,你嫁过去,到时候我们老两口也能跟你沾点福气……,还有,还有你娘的病,你嫁过去,咱就有钱治了呀!”这最后一句是真真的打在了阿香的心窝里。阿香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到底是心动了。“我想想,你让我想想……”阿香低声说着,不知是说给父亲还是说给自己听。
半个月后,吹锣打鼓,鞭炮声声,阿香在村里人的议论声中出嫁了。到底是新过门的媳妇,老李对她还算不错。可好景不长,终究是本性难移,不出仨月,老李又开始了没命的酗酒,喝醉了便开始对阿香恶语相向,今天说阿香的爹又在场子里输了多少舅哥的钱,明天骂阿香的娘就是个没底的药罐子,阿香只是听着,也不反驳什么,她知道,娘还等着钱治病呢。可这种日子一天两天熬过去了,时间一长,阿香心里就倦了。她想回家,回家去看看娘。她用手头存下的一些零钱,买了几块糕点,她记得小时候娘逢年过节会偷偷买给她,娘也是喜欢这糕点的。
阿香回到家门前,推门走进院子,静的可怕。“娘,您在忙什么呢?我回来看您了,娘?”回答阿香的只有隔壁邻居家的狗叫声。“呦,这不是阿香吗?怎么回来了呀?你这孩子也是,你娘把你拉扯这么大,她下地那天你也不回来送送她。还有你那抠门的爹,到底是跟了他一辈子的女人,就那么用草席卷了卷埋了,连个棺材都没有……”后边的话,阿香已经听不清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晃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嫁妆里带来的那张木凳上,手里还提着给娘买的糕点。没了,什么都没了。
从那以后,阿香就变了。活不做,衣服也不浆洗,整日里坐在门口,坐在那张木凳上,看着来来往往过路的人,不悲不喜。再后来,阿香有了孩子,老李就认定她无论如何不会走了,一喝醉便对阿香拳打脚踢,阿香不哭也不叫,等老李打累了,睡了,她就抱着孩子缩在墙角,呆呆地看着墙,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坐在地上的阿香似乎刚缓过来神,继续挪动着,靠在墙上,怀里搂着孩子,抬头看向窗缝上透过来的一丝晨光,嘴唇微微动着,眼角一颗泪珠在晨光下发亮。
阿香死了,没人知道她在最后的晨光里看见了什么。人们发现时,她嘴角带着笑,坐在血泊里,怀里是哇哇大哭的孩子……
姓名:孙巧巧
学院:外国语学院
班级:英外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