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简单的食物都有自己的灵魂,人生有很多味道无法复制。
——《深夜食堂》
1996年的夏天,爷爷带刚放暑假的我回武汉跟父母团聚。刚下过雨的街道到处都是泥泞,空气异常闷热。我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坐在电风扇前吹风,这里明明就是我的家,我却表现得像一个去亲戚朋友家做客的孩子,刻意的保持着安分守己又忍不住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大概就是每一个小孩跟父母长久分离后再见面时既兴奋又怯生生的通病吧。爸爸妈妈在前面忙生意,没空跟我这个小人儿闲聊。在店里帮忙的舅舅走了过来,递给我一瓶冷冻的绿之源果汁,说,冰柜里还有很多,喝完自己去拿。因为冻得太厉害的缘故,我怎么也拧不开,后来还是舅舅帮忙撬开的。随后帮我打开了电视,开了DVD,他拿出一整套《猫和老鼠》的碟子说,都是你爸爸给你买的。记忆里的这个下午,我就是一边慢慢嘬着等待解冻的饮料,一边看着猫和老鼠哈哈大笑度过的。对于在乡下啃一两毛钱的冰袋冰棍都分外满足的我来说,那种玻璃瓶装的饮料简直是高大上的人间美味。后来过了几年,这个叫绿之源的饮料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后来的后来,那些五颜六色的冰袋和冰棍也买不到了…但这个味道一直存在我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里。因为是爸爸买的,所以是属于爸爸给我的味道。
天黑下来的时候,爸妈终于停止了一天的忙碌,将摆放在外的货物一点一点搬进店里,拉下了厚厚的卷闸门,一家人真正团聚的时刻到了。爸爸让妈妈去买一些黄骨鱼,我妈并不喜欢吃鱼,所以做鱼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不乐意做咯。爸爸说,“你尽管去买,我来做就是!”话音刚落,一家人都吃惊的盯着他看,因为,他从来没有做过饭,一次都没有啊!那时候的厨房很小很窄,只有一只微黄的灯泡微微发着光,个子高高的爸爸躬着身子在厨房里完成了他的处女作——红烧黄骨鱼。天知道他是怎么完成这道菜的,我只记得这盘鱼最后全部被吃光光连汁儿都不剩,大家一致好评。那个时候的我也是奇怪得很,所有的鸡蛋鱼肉沾都不沾,哄我吃一口就跟要了我的命似的。但我却就着这个鱼汁扒拉了两碗白米饭。这是爸爸这辈子做的唯一的一道菜,但鱼汁鲜美的味道至今都让我无比怀念。
记得上高中那会儿,我的身体状况特别差,隔三差五就会来个大感冒或者发高烧。由于住校的原因,每次洗澡都得去公共的澡堂,时冷时热的淋浴更是会加重病情。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就提议下晚自习带我去她家里洗个热水澡顺便住宿一晚。那是个寒冬,她踩着自行车载着我一路嘻嘻哈哈到家的时候,他的爸爸已经在院子里等着迎接我们了。刚坐下没一会儿,就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招呼我们赶快趁热吃。虽然只是普通的一碗面,但是对于重感冒的我来说却是十分的美味!感冒的人本身就没有什么味觉,但我至今还记得那碗面里炸得金黄又松软的鸡蛋口感特别好!即使现在我也学会了做饭,也会偶尔炸鸡蛋,可无论怎么努力,也做不到像那位爸爸做的那样松软,也许这就是爸爸的超能力吧!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味道!那位朋友现在也像我一样当了妈妈,毕业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她的家,但偶尔在朋友圈里看到她的全家福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在那个冬日里那个爸爸做的那碗鸡蛋面,莫名的温暖又感动…
对于很多离家的人来说,家的味道也许是妈妈亲手张罗的一桌美味佳肴,也许是午睡时床单被套上散发出的阳光的味道,也许是临走时行李箱里塞满的各种家乡土特产。只有爸爸,那个沉默内敛的人,只会静静看着你送你出门,不耐烦的提醒着妈妈不要再过多的唠叨而错过你乘车的时间。但他无声地沉默又仿佛在告诉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学会自我坚强,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要怕,家里还有爸爸在呢!
是啊,爸爸的味道就是无声的爱。他不需要时时刻刻告诉你我爱你,但他会偷偷的给你买喜欢的动画片全集,会给你做他从未做过的饭菜,会在你发高烧的时候骗你吃巧克力雪糕以为退烧会快一点然后被妈妈痛骂一顿,会在下晚自习你的时候站在门口迎接你给你默默端上一碗夜宵…他会偷偷为你做很多很多,而当你后知后觉才明白的时候,他或许已经老了,或许已经不在了…
在这个夏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念那道红烧黄骨鱼,会想念那个年轻的爸爸,会努力去回忆所有与他相关的事情,会慢慢懂得他的好,会埋怨为什么时光不能温柔的善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