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中,反反复复做着两个梦。
一个是高考。
很多次,我都梦到自己考上了大学,欢天喜地的跟亲友们报喜。
更多的次数,是梦到我名落孙山,心里痛苦得一直走到地球的尽头,把自己吊在蓝天白云上,让全世界七大洲五大洋的人们都看看,这个人没考上大学,是多么可耻!
梦里醒来,有时候,泪水滑落到枕边,沾指一吮,咸咸的,透满漆黑的夜。
这梦折磨我几十年了,如果不出意外,还将继续折磨下去。
另一个梦是什么?
另一个梦就是捉鱼。
说到捉鱼,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了。
小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我就开始在河里捉鱼了。
最开始是砸鱼。举起一块石头,砸向水里的另一块石头,藏在石头下面的鱼震昏了,滑了出来。
砸鱼一般是黄昏,太阳快下山了,夕阳从雪峰山顶的云层里射出来,霞光万道,好象观音菩萨要出来的样子。
我、调刚、调根、兵佬,我们四个人,一起来到河边,从四队码头开始,沿河一路砸下去,一直砸到杨柳树那一片,砸到的鱼用柳枝条串起来,一闪一闪的。
那时候鱼多,就这么一个黄昏,能砸到一餐菜。回到家里,用油炸了,放上酸辣椒、葱、姜、蒜,还有鸡屎叶,炒起来,那个香啊,简直可以穿透岁月,到现在想起来,还直咽口水!
后来,我们开始铲鱼。
铲鱼需要铲子,铲子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将一根一米左右的6码丝钢筋,一头放在灶火里烧红,取出来,用锤子锤扁,再用小钢锯锯成几个齿。
这样,鱼铲就做好了。
铲鱼要去水深点的地方,大概水到膝盖的样子。我们四个人,排成一排,从黄虾塘那个滩滩开始,慢慢往上。
那时候的水清澈见底,看到可以藏鱼的石头,轻轻把石头搬开,有鱼,就用铲子铲下去,有些鱼会逃跑,一般都是往上游跑,这样还可以跟踪把鱼找到。如果跑到下游去了,一般都找不到,因为人站在水里,下游的水会激起水纹,看不到鱼的行动。
藏身石头下面的,都是无鳞鱼,比如阿胡子、皮海股、鼻烂烂、木雕古、黄枝骨、真泥鳅。除了真泥鳅,其他的鱼身上都有毒刺,不小心扎了手,会出血,非常痛。
这种情况下,用嘴把血吸出来,过半个小时,就不痛了。
那时候,鼻烂烂很多,一般也就拇指那么大。当时在我们看来,这种鱼不怎么好吃。但现在贵了,他们说卖到广州,5、60块钱一斤。
可惜的是,在我们这段河,现在鼻烂烂几乎绝种了,要到上游山区里,还有很多。估计是水质污染的缘故。
我铲鱼的技术没他们三个好,看到的鱼,只能铲到七成左右,其他的都跑了。而他们,能铲到八、九成的样子。
看到的鱼,不能全部铲到,总会在心里留下遗憾。而且,往往跑了的都是大鱼,遗憾也就更大了。我想,这可能是我一直梦到捉鱼的原因。
铲鱼没他们厉害,但我潜水比他们强。这个不是吹牛,我们比过赛的,我潜水潜得最远。
大人们在河里扔炸药炸鱼,我们也会去捡。鱼刚被炸死的时候,都是沉在水底,要潜水才能捡到,这就显示出我的优势了。
有一回,青山塘的几个青年,在河里扔了炸药,我们去捡鱼。
我潜到水底,看到一条大鲤鱼,白花花的翻在那里,伸手一捉,鱼还活,一甩尾巴跑了。
好可惜啊,我心里那个怨悔,说都说不完,要知道它还活,我就会更小心一点。
当然,它快要死了,跑不了多远。
我拚命地潜水找,潜下去,浮上来,又潜下去,又浮上来,最后,终于把那条大鲤鱼找到了。
抓到之后,还是不敢露出来,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屁孩,如果扔炸药的青年看到了,肯定会把鱼抢过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我才把鱼抱出来,心里那个高兴啊,因为,这是我童年时候捉到过的最大的鱼。它不仅仅是一条鱼,它是我整个童年的丰功伟绩和快乐源泉,即使几十年之后的今天,回忆起来,心里仍然荡漾着欢乐和满足。
这些,都是我从前的现实生活,但是现在,它们走远了,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的河床已经变了样子,鱼也少了,很多鱼都绝迹了,砸鱼的河岸已不复存在,翻开河里的石头,也根本不会有鱼出现了。
为什么捉鱼会一直缠绕在我梦里,我想,不止是小时候那些跑了的大鱼留在我心里的遗憾,还有,还有当年那些不复存在的生活和场景。
也许,纯粹的悲伤和纯粹的快乐一样,都不会对一个人产生很深远的影响。只有纯粹的遗憾,才会深深地,深深地刺激着一个人的神经中枢,进而在梦里翻飞。
我现在,仍然还在平溪江里捕鱼,一方面,也许是自己潜意识里,一心想远离这个复杂矛盾的社会,另一方面,也是对遥远过去的一种怀念和追忆。
有时候,我会这样想,我跟一江河水感情这么深,哪一天我死了,也不想离开她,我要火葬,把自己的骨灰撒到江里。
可是,有个问题,这样会对河水产生污染,违反国家的环保政策。
这问题让我很是纠结。
当我为这问题纠结的时候,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第00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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