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信老汉快疯了。
他受够了这个鬼地方。所有的人都是神经病，每个人都怪怪的。地方又小，人又不好玩。跟他一个房间的老头晚上打呼噜快把房震塌了，而且人又脏又懒。脏衣服堆了一床，尿盆放在脚边，晚上撒的到处都是。从来不扫地，不收拾床。
灶上做饭的女人是镇附近如意村的人，五大三粗的。做饭的女人卫生并不好，经常和面不洗手，菜也是随便在水里过一下，叶子上还沾着泥。味道缺盐少醋，敬老院的老人，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少儿无女，也有的是儿女不管的。女人很放心的随便应付，只是为了挣一份工资而已，需要那么认真么？最难以忍受的是，女人打饭的时候明显是看人给饭，给她认识的人饭菜的份量就很足，到成信老汉这里就只是勉强盖住碗底。成信老汉晚上饿的睡不着，还要听着邻床的老头一次一次的撒尿。
成信老汉决定了，他必须要回家。一分钟他都不愿意在这里待了。成信老汉给慧慧打电话，告诉她自己的决定，没有商量余地，你马上回来帮我搬家。
慧慧接到电话就往回赶，这一次牛清心跟她一起回来了。牛清心看慧慧心急如焚，破天荒地的开车送她回家，一行人中还有刚好放国庆假的刘雪。
一早出发，到镇上也下午两点钟了。牛清心饥肠辘辘，一到镇上就把车停在饭店门口要去吃饭，慧慧试探性的说：“还是先去敬老院吧，我大估计等的着急死了。”牛清心不管她，自顾自把车子停在门口然后说：“先吃饭。”刘雪看了他们各自一眼说：“你先进去吃饭，我们先去敬老院吧。”刘雪下车后，拉着慧慧就走，牛清心也不管他，自己进去吃饭了。
慧慧心跳的咚咚响，又怕成信老汉着急骂人，又怕牛清心不高兴。刘雪看出她的心思说：“姑姑，别怕，我陪你一起去看我爷，他不会对我咋的。”两个人刚走到敬老院门口就听到成信老汉和另外一个老汉在吵架，声音大的吓人。成信老汉吹胡子瞪眼睛的说：“老东西，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在这住了。爱咋就咋，我已经忍的够够了。”另外一个老汉脸红脖子粗的说：“你赔我的尿盆，碍你什么事了？凭啥给我砸了？你赔。”成信老汉说：“你等着，等下辈子我也不会给你赔。啥东西，熏的我想吐。”慧慧扯住成信老汉说：“大，吵啥呢？这么大年纪了，你也不怕人笑话。”成信老汉一见慧慧更觉得有了底气，指着慧慧大声嚷嚷说：“看见没？我女子接我来了，你们的娃呢？有人来么？”刘雪也跑过去喊：“爷，算了，不要再吵了。”成信老汉乐了，一拉刘雪说：“孙女也来了，哈哈 ，老东西们，你们看看，啥光景？”老汉们果然不说话了，有个老汉低声说：“来接你？老家伙，看你一眼你继续待着吧。”说罢，老汉们蹲成一堆窃窃私语。
慧慧并不理会，刘雪却大声说：“爷，你东西呢？我来帮你收拾，一会车就来了。”老汉们果然都不说话，怔怔看着他们。他们进屋子去收拾东西，刘雪不由自主的掩了一下鼻子，慧慧也暗自后悔自己把成信老汉送来，疏忽了细节，也没来探望他，让他这段时间受了苦。手下不自觉的快了些，东西本来就不多，零碎的东西装到袋子里，被褥一卷，脸盆等用网兜一装就拎出来放到院子了。
刚一出院子，就遇上牛清心关车门，进院子。车门一响，刘雪笑着说：“看，来的真巧，车来了，爷，上车回。”牛清心进了院子，看见成信老汉赶紧脸上堆满了笑容，接过慧慧手里的包说：“收拾好了？那上车。”成信老汉看着他鼻子哼了一声，转身出门上车了。牛清心和慧慧把包往后备箱里装，刘雪也陪着成信老汉上车去了。
成信老汉看见白雪笑意就上来了，他抓着白雪的马尾捋了一下说：“你放假了？还能想起爷来，也没白疼你啊。”白雪笑着说：“放了。我咋就想不起爷了？一听到我姑要回来就一起回来了。”成信老汉耳背，似乎并没听见刘雪的话，继续对刘雪说：“你在西安上学平时能见上你姑姑不？你姑姑恓惶，你们要多来往哩。”刘雪放大声音说：“我知道我知道。”成信老汉点点头，高兴的对着窗外老汉们挥手。
车子一进村子，车窗玻璃就摇下来了，慧慧和刘雪对着两边的人打招呼。“娘娘，你在门上坐着呢？”“三婆，我刚回来，去接我大了。”“珍珠婆，你在这干啥呢？”村上的人也都热情的回应着。牛清心把车子往村子的深处开，一边好奇的问：“你们为啥见了老太太叫娘娘？”慧慧和刘雪都笑出声来。
慧慧说：“乡音，从小到大都这么叫的。”
刘雪说：“你想做我姑父，就要多来一下我们这里。俗话说三里一规矩，十里一风俗，每个地方都有点语言和风俗的差异。我们这里还把婶婶叫娘娘，把叔叔叫大大，把女孩叫女子娃，男孩叫儿子娃，把女人叫屋里人，把男人叫外天人……太多了。”
慧慧笑着说：“刘雪，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我们这里好多称呼都是他没听过，不知道的。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出门时间太久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刘雪说：“你是屋里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大家哈哈大笑间，车子就到了家门口。短短一个多月，门口已经长出许多草来，院子和土坡更是杂草丛生，许多土块都掉在土坡上。下过大雨，雨水把土坡冲出一条浅浅的水道，蜿蜒至下。颇有几分“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的破败。
牛清心虽然是农村娃出身，可毕竟他老家远在贵州。从来没有见过窑洞，他惊诧的看着长长的土坡，还有土坡下那一眼眼窑洞，瞠目结舌。
慧慧拍了一下他说：“发什么呆？快帮忙把东西拿进去。”牛清心指指窑洞又看看慧慧，一脸怯色。慧慧明白了，她发出夸张的笑声说：“你害怕吗？来，跟我进来，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很安全的，放心好了。”刘雪也拎着东西从后边过来，对牛清心说：“别进去，随时会塌，万一埋进去了得不偿失啊，哈哈。”牛清心一听更怂了，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一脸的纠结。成信老汉说：“不进你就在这站着，我家里庙小，装不下你这座大神。”牛清心一听，只好一脸的惶恐进门了。他东看看，西看看，这里摸一摸，那里摸一摸，哪里都觉得十分神奇。
牛清心坐在炕边感叹道：“我以为我们老家很苦很穷，原来各地都有不同的穷法，你们居然住在洞里。”
成信老汉虽然没听清他说的是啥，但看他一脸的感慨，也明白了七八分。他不悦的对牛清心说：“滚一边去，看见你就来气，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跟慧慧这么久了不婚不娶的，怎么回事你？”慧慧赶紧拉了一下她大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多说了。成信老汉眼睛一瞪朝慧慧喊：“咋？还不敢说了？你找的好人家？”刘雪赶紧打圆场：“爷，这个被子放哪里？柜子里还是炕上？铺哪一个床单？”成信老汉果然被孙女的话引走了，站在一边指挥，这个放哪里那个放哪里。留下牛清心一脸通红，怨恨的和慧慧对视。
一些人刚收拾好，刘全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