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铖的鼻子被打红了,说是昨天玩沙包游戏时衡在沙包里卷了石头......今天让他自己去找你说说去吧?”
铖只有三年级,来找五年级的主班老师讨公道想必是要需要很大勇气的,看来爸爸是想锻炼锻炼他。我们班的孩子我是知道的,没有谁会故意去伤害别人,但是玩笑开“大”了的可能性是有的——毕竟是孩子,很多事情的尺度正是他们要学习的。
早上,大家一起在桃树下观察、绘画自己的那枝待放的花苞。我悄悄绕到衡旁边小声问了问他,他的回答和眼神让我确认:这事儿就算真是他,也是无心的——这家伙兴奋起来常常张牙舞爪,碰到哪里自己也不知道,没少因为这样的情况被打击,其实心底里是个非常善良的孩子。
今天的主课依然是植物主题。我们讲到了“上了学”的植物,需要努力向太阳学习,集合全身的能量去实现花朵的绽放。而这些开花的植物也有着不同的“性格”:有专注地一直朝向太阳的,有喜欢炫耀的,有默默无闻也自有独特之美的......孩子们也回忆着昨天随着邱老师在院子里与每一株植物打招呼并且给它们写名字牌的时候遇到形色各异的植物们。说到那盆玛格丽特,大家都笑了:看起来好漂亮,可是闻起来......又说到了邱老师最讨厌的“拉拉草”——太不好相处了,你的皮肤一不小心就会被它“拉”得红一道白一道,而且也会到处长,就像故意要去拉住你似的。
那么,你想做一株什么样的植物呢?上学的我们最需要的又是什么呢?向拉拉草那样恶作剧真得好玩么?想过那些红一道白一道的胳膊和腿么?比如说,楼上有一个孩子,那的鼻子被一个玩笑打红了,你们想过那么脆弱的鼻梁被石头打到是什么样的感觉么?你们想到他的爸爸妈妈看到他鼻子红红的样子心里的滋味么?我把话题延伸了一下。
孩子们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不停追问:是谁?是谁被打了?怎么知道是咱班的同学干的?不会冤枉咱们班么?!
我转换了话题,但是孩子们还在小声议论。
午饭时,我吃得慢,好多孩子已经先去洗碗了。咦?怎么半天都没有人回来呢?教室里空空的,尤其是男孩子们,都去哪儿了?新转来的桦洗过碗刚进门,我赶紧问他。他有点紧张的说:“他们一大群人都上楼去了,说是要去查一查真相......老师,他们,他们不会打起来吧?”“不会的,桦,咱们这里的孩子解决问题都是就事论事的,不会因为情绪激动就引发这么多人的冲突。”
我回到座位继续吃我的饭。不大一会儿,走廊里传来隆隆的脚步声——显然是大部队回来了。而且,铖的面孔出现的教室门口,他有点犹豫着看着身边的哥哥们。男孩们鼓励他:进去,去跟王老师说,说是谁干的!原来,这群男孩子们一吃完饭就相约上楼,一起挨个班“相面”去了,要找出那个鼻子红了的孩子查查真相,而衡也是其中兴致勃勃的一员......
铖进来了,站到我身边,言简意赅:“是衡!”身后闪出了面色大变、泪水涟涟的衡——看起来,他比铖更需要扑到老师怀里大哭一场:“为什么是我?我没有......呜......我没有......” 我心里不厚道地想要笑出来,谁让你上去查的?本来想四两拔千金地敲打敲打、疏导疏导就算了,你们偏偏给我弄出戏剧高潮来,汗呀!
铖倒是镇静如常,口气平静又坚定地说:“我看到沙包里滚出来的石头了!”衡的眼睛里全是问号,脸上的降水量瞬间增大。我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你能确认你没有往沙包里卷石头么?” 衡使劲点了点头。我问四周的孩子们:“以我们对衡的了解,如果是他,宁可被老师骂一顿也不会不承认的,虽然有时候会犯错,但他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你们同意么?”孩子们纷纷点头,开始推测各种可能性。
衡的确是这样一个孩子,说话做事百无禁忌,肚子没有弯弯道,常常也顾不得考虑后果,倒真是一是一二是二。上周泥塑课,我忙乎了一上午提前塑好了一个金字塔,课上拿出来一展示被孩子发现了明显错误。我的一脸囧真不是装的,赶紧道歉加把惹事的作品藏起来,请大家开工做个正确的作品。孩子们哄笑了一下也就各忙各的了,只有衡边揉着泥边“一针见血”:“王老师,你说,你都不知道金字塔怎么做,你怎么教我们呀?”我赶紧认真对应:“不是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还胜于蓝’么?你赶紧好好做!”他听着有道理真就笑了笑埋头忙了起来。
我和孩子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是衡拾沙包的时候太兴奋或者太着急,把旁边的石头一起拾了起来还不自知。我问衡和铖是不是这种可能性,他们两人都点头。旁边的孩子提醒:“沙包还是扔得太高了,不能往脸上扔!”于是,为这样的后果认真向铖道了歉,而铖也马上原谅了他,并且所有人一起约定:打沙包的时候必须是肚子以下,再兴奋也不能往上面打。
本以为,这次的风波到这儿就结束了,我可以继续把午饭吃完,没想到铖又来了一句:“周日去锻炼的时候,衡还踢我了!”衡又是一脸不得其解。理顺了半天,这事儿是事出有因,需要各自反省。可是衡突然更加伤心地哭了起来:“铖,你为什么就不能当时问我?打沙包的时候打到你的话当时问问我不行么?我踢你的时候,你当时找我不行么?过了这么久,我又记不住细节,你再找我,我也说不清楚......王老师,我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当时找我说?万一不是我呢?!”铖被问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赶紧解围:“他只有三年级,你对他来说是五年级的大哥哥,要当面就找你算帐得多大勇气呀,你能理解么?”然在旁边笑眯眯地接了一句:“就是,我一年级的时候都不敢跟启航班孩子说话。”衡的眼睛习惯性地往斜上方看了看,似乎在想象这样的感受,偏他是个很少有这样顾虑的孩子,八成很难体会到......果然,他又哭了起来:“王老师,我还是想不明白, 不敢跟我说也可以找老师来说我嘛!非等到我想不起来了再找我......”
这事儿沟通得还真透彻,难得可以把自己的感受表达得这么清楚,让彼此都看到对方的角度。于是我建议铖和我一起分别给衡一个拥抱,安慰安慰。我们总是从错误中学习,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但是通过这件事知道怎么处理才是更好的,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可以懂得怎么处理,这事儿就没白发生。
小哥俩以拥抱结束了这场说不上谁更委屈的“官司”,吃瓜小群众们也各自散去,我们下地干活的时间也延误了一会儿。面前的饭盒被贴心的小丫头拿走了:“凉了,给你加点热水。”
下地干活去!对于衡小子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地里的活更能平复他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