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友也,不得其死然。”
华杉详解
弟子们侍立在老师身旁,气质表现各有不同。闵子骞是訚訚如也,恭敬而正直的样子;子路是行行如也,刚强的样子;冉有、子贡是侃侃如也,温和而快乐的样子。
“子乐”,孔子看见弟子们,非常快乐,乐什么呢?孟子说:“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附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种快乐,称王于天下都不算,一是父母健在,兄弟齐全,家庭平安;二是上不愧对于天,下不愧对于人,心地坦然;三是得到天下的英才来教育他,教书育人。孔子此时之乐,就是孟子所言君子三乐之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
但是,乐中有忧:“若由也,不得其死然。”“由”子路,那个刚强的样子,那副随时准备舍身取义的架势,担心他会死于非命啊!后来,子路果然死于卫国孔悝之难。
原文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华杉详解
鲁国人要改建长府。闵子骞说:“保持原样,怎么样?何必改建呢?”孔子赞叹说:“这个人平时很少说话,一说就一语中旳!”
朱熹注解说,“长府”,是藏货财的府库。没来由去改建它,劳民伤财,没有意义,不如保持原样。
不过,后人考据说,这改建有由来的,闵子骞的说法,也有所指。
《左传》记载,鲁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 ),“公居于长府”。鲁昭公为什么要住到长府去呢,他是要以长府为基地,准备攻伐当时掌握鲁国政权的权臣季氏,所以居于长府,借其货财以结士心。后来鲁昭公与季氏斗争失败,流亡国外。季氏看见长府就来气,要改建它,跟之前孔子执政时堕三都一样,把它的围墙削低,规制缩减,不让它再成为下一任国君的武装城堡。闵子骞当时没有做官,也没有谏诤之责,只是微言讽刺,长府应该一如旧制,君臣之义也应该一以贯之。所以孔子说他一语中的。
也有人说,这里的“鲁人”,不是指季氏,而就是指鲁昭公。改建长府,不是鲁昭公政变失败流亡之后,而正是他为政变做准备所为。昭公这人,历来轻佻,季氏三家权臣,根深叶茂,势力庞大,他却试图轻举妄动,搬到长府去,加大改建,对政变做准备,而他的心思,是路人皆知,所以闵子骞说,你改它干吗,你仍是君,他仍是臣,你依旧行事,他也无可奈何,但若要轻举妄动,便有不测之祸。孔子说他看得准!
到底哪个说法对?不知道。读书呢,太多考据也无益,只问自己学到啥,不问它“本来是什么意思”,因为它没法回答你。
原文
子曰:“由之瑟,奚为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升堂矣,未入于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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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鼓瑟,不和雅颂。孔子说:你把那瑟弹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在我门下呢?孔子是定乐之人,当然受不了门下弟子弹得乱七八糟。况且音乐代表一国之文明,也代表一人之修养。孔子曾经评价说,舜之乐,尽善尽美;周武王之乐,尽美,但是未能尽善。为什么呢,因为舜是禅让得天下,一片和乐,尽善尽美。周武王呢,是革命得天下,所以他的乐声中,有一股沙发上之气,虽然也很美,但未能尽善。
我们可以想象,以子路的刚勇、鲁莽和急切的性格,他弹琴鼓瑟起来,听的人恐怕也要焦躁,各种受不了,孔子也受不了了;你这样鼓瑟,怎么能在我门下呀!
孔子经常这样批评子路,其他同学,小师弟们,也就不太尊敬这位师兄了。孔子就消解他们说的:你们可不能轻视子路师兄,子路师兄的学问,已经登堂,进入正大光明之域,只是啊!他还没有入室,深入精微深邃之奥。你们呢,还没入门呢!还不好好跟子路师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