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忽然得了重病。这个世上真正爱我的人,竟然一下子病倒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我根本没想到母亲会一下子病得这么重。母亲在我眼里,一直表现得健健康康的。真不想这个消息是真的,但事实如此。
母子连心,这话真的很灵。还没知道母亲病情前,我也有耳鸣、头晕、咳嗽的现象。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病了的时候,就得到了母亲生病的消息。症状居然和我的一样,但严重多了!我咳出的是痰,母亲咳出的却是血!
母亲说自己已经头晕有好几个月了,但从来没在意过。直到最近连续咳血,才去了医院。看病的医生很有经验,听了母亲的介绍,就断定为鼻咽癌。他对我母亲说,你的病很重,要马上治疗。母亲很疑惑,问是什么病。医生迟疑地不肯说,并要母亲叫家人一起来看病。母亲很坚强地要医生告诉她,说自己不管什么病都挺得住。医生就说了。母亲听了,恍惚了一阵,但仍真的坚强地一个人走回家了。
我知道母亲的病情,在家庭中是最后一个。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好吃的,总留给我;而家里所有的杂事,从不要我做;就算要我去做的,也要等姐姐们说做不了了,才对我说。从小就这样,万分宠爱着我。当我有孩子了,这份宠爱自然而然地延续给了我的儿子--她的孙子。我平时很少去陪母亲的。母亲总希望我到她那里吃饭,我一般都以“再说”一词推脱了。儿子倒是每天都在她那里吃饭。但当我在周末去接儿子的时候,母亲要留我们吃饭,儿子就以我的口气顺口地说:“再说再说!”把母亲气的,要打他屁股。儿子却一骨碌的跑下了四楼,留一串调皮的笑声走了。母亲虽然也笑了,可我知道她心里是真的不开心。有时候,我责怪儿子怎么这样对奶奶说话,他撇了撇小嘴,反问:“你不都这样说的吗?”。我无言。到了此刻,我才恨起了自己。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陪陪母亲?让母亲多点开心,可能就不会得这种病了。我常常把“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这句话挂在口头,搞得自己很能明理是非的样子。而现在想想,母亲生养、培育了我,我所有的幸福都是母亲所赐予的。我幸福了,母亲现在却生活在痛苦中。母亲,我好愧对您!
我不知道如何报答母亲的爱。母亲对我从没有过要求,可能有时间多陪陪她老人家,她就心满意足了吧。记起一个朋友说过的一段经历。他说自己刚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到了异乡工作。举目无亲的他,对生活束手无策。而他的宿舍,除了他,其余的都是离退休的老人。他试着和老人们聊天,他想就权当这些老人就是他的外公外婆吧。老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来自异乡的小青年,逐渐地貌似一家人。等他下班回家,门口总放好了替他泡好开水的热水瓶。周末,食堂不开火,老人们就把他叫进自己的家门,等着他的,自然是丰盛的伙食。他很是感动。后来忍不住问了老人家,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老人很平静地告诉他:人老了,不图别的,只求孩子们能陪他坐坐,听他唠叨,就够了。自己的孩子们有自己的天地了,不能常来看父母。而你恰恰弥补了这一空缺。我们已经当你是自己的儿子了。朋友对我讲完这段经历后,唏嘘了一阵,很是感叹地总结:老人的要求就是那么的简单,我们一定要在老人有生之年,多抽点时间陪陪他们。
是啊,多陪陪老人,就那么简单!可等我明白了这道理,母亲却再也支撑不了:鼻咽癌转成了肺癌,全身扩散,骨头里都是癌,全身都痛,打“杜冷丁”都没什么作用了,医生判定母亲最多活5天。
于是,我们全家24小时守在病房,为母亲做最后的护理。
母亲痛起来就在床上打滚,躺不住了就想下床,可下床又没气力走路,得抱住才能挪动。时间久了,大家都被母亲“折腾”得精疲力尽。但母亲惟独对我表现特别“乖”,只要我在,她就很安静地躺在床上。看到我上班时间也在医院陪护着她,就会问:“怎么不去上班啊?妈没事的,挂几针就好了。快去上班吧。”我都以补休、调休等各种休法骗过母亲。有一晚,我和我大姐在病房里值夜。我睡着时,母亲又痛得想下床,大姐说了一句:“你别吵了,小声点,你儿子在睡觉呢。”母亲朝我睡的方向看了看,居然就不起来了,一夜平静。那是母亲用了多大的毅力去强忍着病痛啊!
母亲的生存意识超乎想像地强大,足足坚持了一个月。到了最后一天,母亲忽然蜷缩起身子拼命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并撕心裂肺地喊着:“痛啊!痛!”姐们大惊,感觉到母亲不行了,都大哭起来了,一声声呼喊着“妈!”医生和护士全部围过来了。母亲才喊了几声,喉咙就被涌上来的痰堵住了。医生让马上插喉管吸痰,可一插进去,就鲜血喷涌。软组织已经全部坏死!医生又用了心脏起搏器,母亲只挣扎了几分钟,终于没了呼吸。医生说母亲已经死亡,最多5分钟左右心跳就会停止。
姐们早已哭得天昏地暗。而我却自始至终莫名其妙地一直冷静地盯着母亲看,没一滴眼泪,也没呼喊一声“妈”。就那么盯着母亲看。看心率心跳监视器,母亲的心跳快速慢下来,最后就保持在5、6秒才轻轻地颤动一下,过了5分钟还是这样。护士过来想收走仪器,我说不行,还有心跳。护士就到边上等。又过了十分钟,还有微弱的心跳。这时一个老护士过来说,是不是你家人没来齐啊,你母亲肯定在等着谁。我们才想起大姐今天在另一家医院做椎间盘突出的手术。马上打电话给大姐,大姐哽咽着说我一定要赶过来。儿子一直站在我身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默默地流泪。我让儿子再喊下“奶奶”,儿子就大哭着叫起了“奶奶”。母亲好像听到了孙子的叫声,嘴巴一动,突然流出了一大堆黑色液体,然后心跳就完全停止了!
我母亲走了!但我母亲是被活活痛死的!活活痛死的!
我永远都无法忘却母亲弥留在这世上最后一天的场景。一想起,就泪奔。一想起,就心痛。可我知道无论用最好听的言辞、最深情的呼喊,母亲你都不会回来了的。远在天堂的母亲如果知道我在写关于她的文章,肯定会责骂:“这孩子,你妈妈有什么好写的,想让人家笑话阿。”那就不写了,就到这里吧。 母亲,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