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一见母亲就扑过去。母亲抱着弟弟喊哥哥回来得了，一见隔壁小宣就问：“你看见黑子没有？”
“他在那边尹老三家下象棋。我还喊他走得了，他不理。”
我们朝着小宣指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不回答一声呢？我的喉咙都喊涩了。”
哥哥盯着棋盘，很不耐烦：“我晓得了，你们走嘛！”
“明天要上学，不上学你啷个下都可以。”母亲只好作罢往回走。
回到家，我和妹妹先洗澡。有母亲的帮助，很快就洗完，上床睡了。
我第一次尝到了上学的甜头，很快就跌入了梦香。
当时，国民生存状况都不好。我们这排房子，每家住房面积至多三十平方米：两间屋子，其中一间隔出约五平方米，用作厨房。
家里只有两张大床：我和弟妹母亲四人挤一床，哥哥和父亲睡一床。
上学一周后，徐老师公布了八位组长，每组两名，一正一付，男女同学各一名，协助班委搞好工作。
教室里，一切井然有序：
前方的讲台和黑板用来教学；后方也是黑板，用来考勤、清洁和大扫除的记录，由班长和劳动委员登记；左边墙上有块学习园地专栏，谁的字写得好或作业整洁就贴在上面。
时间就这样地流，日子就这样地过，我们的知识就这样地涨，期末就这样地到来了。
与往常一样，劳动委员任真才同学，今天一早就到了学校，开教室门并检查昨天的清洁：渣滓还放在那儿，桌子上还有凳子。他就在后面黑板清洁栏第三组上画了个“圈”，里面打了个“叉叉”。
该组有的同学今天来得特早，向他求饶：以后不敢了！可任真才就是不肯。
上课的时辰到了。徐老师像往常一样，站在讲台上喊：“上课！”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同学们请坐下。”徐老师看了看周围，说道,“在上课之前，我们还是先说说昨天的清洁情况。”她把目光投向他。
任真才起身：“昨天三组的同学做的清洁情况是：渣滓在门旮旮，桌子上还有板凳没放下来，黑板也没擦，这些都是他们早上来做完的。”便坐下。
徐老师脸一沉，说：“今天中午放学后，三组的同学留下来重新做清洁；再做不好，这一周就由三组的同学继续做。”
三组的同学气得七窍生烟，其他的同学乐开了花。
“清洁的事就说到这里，现在开始上课。我们这学期的课就教完了。从今天起，上复习课。在这之前没搞懂的同学，通过上复习课搞懂。请同学们把书翻到第一页，我们从拼音开始复习。”徐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同学们，看黑板，我是怎么写的。”
“看清楚没有？”她转身。
“看清楚了。”
她拿起教鞭指着“a、o、e、j、q、x”问：“这个怎么读？”
“a、o、e、j、q、x”。
她笑了笑，指着差点的同学：“就是你，站起来，它怎么读？”
“o、a、q、e、j、x”。李小天读得响亮且熟练。
“读得很好，大家拍掌鼓励。”
在“啪啪啪”的掌声中，他坐了下来。我们在轻松欢快中结束了语文课，迎来了算术课。
“今天是上最后一次新课，明天开始上复习课。”申老师说，“上新课前，请同学们先背诵从1—90的加法口诀。”
“1+1=2 2+1=3 3+1=4......88+1=89 89+1=90”。
“请看黑板。”申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今天教90—100的加法。注意个位对个位，对号入座，该进位才进位。这是我反复强调过的。”
她在黑板上一边演算一边解释，还叫同学上去演算,都做对了。
第二节算术课就讲100—90的减法。
“请同学们背90—1的减法。”
“90-1=89 89-1=88......2-1=1 1-1=0”.
申老师说：“减法是加法的倒过来算:加法是添加，减法是拿走。加法是满十进位，朝前进贡。”她双手做进贡的样子，大家哄堂大笑。
“减法不够减，就向前面的借来减。”她做了个拿的动作，大家很兴奋。
“同学们，你们在做家家的时候，‘加’可以看成别人还给你的东西，‘减’是你借给别人的东西。”
“听懂没有？”她问。
“听懂了。”
“请看黑板，现在我们开始演算：100-90=？。”
“10”。我们回答。
“100-1=？”
“9”。
“不对。”申老师反反复复讲：满10就进位，凡是向前借位是0数字的，就表示借的是10。
举例：
100-89=11、100-20=80......100-99=1、100-1=99
她见大家都掌握了，就布置了几道家庭作业，作罢。
中午放学后，只有三组的同学留下来补昨天的清洁。
他们互相埋怨昨天谁偷了懒，偏偏要早上来做——这是后来，李小天同学说出来的，他说他们组长说：“还好，现在不是很脏，稍微做做就是了。还叫我们反复检查。不然，要被罚做一周哦。”
李小天还说他早晨说了好多，叫任真才放他们组一把，下不为例，都不行。他做出任真才的口形样子说话，动作也滑稽：“他的嘴巴就像锅铲，只顾铲，铲东铲西找别人的麻烦。”
大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从此，任真才的绰号“锅铲”就喊出了名。
老师尽管在班上制止过，还叫李小天同学做过检讨，当众向任真才同学赔礼道歉，也无济于事。
小学阶段期末只考：语文、算术，用百分制；其它的，手工（包括图画）、音乐、体育、劳动等课，只看平时的成绩，用优、良、及格、不及格来评价。一般都是良，没有不及格的。
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过，我们送走了一学期又一学期：我们从不会拼音，学会了拼读；我们从不识字，学会了读故事；我们从不会握笔，学会了写字；我们从不会数数，学会了算数——我们从不会，到会。
小学一年级在快乐中结束了——这一年是：1965年7月中旬。
像以往学期那样，学校通知学生家长下午三点到校开会，成绩单发给学生家长。
由于每个家庭的孩子都有好几个，几乎都在同一所学校就读，只是年级不同而已。
父亲开完家长会，回到家就向邻居叨开了：“我家老大读书硬是得行得很，是个读书的料子，班主任说他可以跳级，为了稳妥起见，再观察一学年。”
父亲一脸的得意和喜悦。
“你家老二怎样？没去开会？”李妈问。
“去了。”父亲顿时一脸的不高兴，“先去老大那儿，后去老二那里。老二不行，太笨了，不是读书的料子。”
王叔叔一脸的诚实：“确实你家老二不行，太笨了！你关多少饷她都答不起。老师问了又问：六十五块还是七十四块？老师提醒了又提醒，还是答不起。你们看，随便挑个数不就行了嘛！她都不晓得！你说她苯不笨嘛。她只晓得说，一块钱的几十张！”
王叔叔越说越夸张，连声音都变了调。在场的人都大笑，李妈的眼睛水都笑出来了，光着手掌揩眼睛水。
我很受伤，心想：长大了，我就变成男娃儿，就聪明了，就不做事，不遭打，大人又喜欢，老大就不打我了；要不，我可以与他对打。
在暑假的家务活中，迎来了1965年的秋季开学——小学二年级。甭提我有多高兴啊！
我家附近有五位女同学，上学放学经常走在一起。只要是晴天，我们多数时候是走山路，还根据季节变化，采野果子吃：桑椹，野地瓜等等，要有尽有，采来边走边吃；特别是桑椹，吃了后，牙齿都成紫色，我们相互取笑；还采好看的野花带回家，插在装水的瓶子里美化屋子。
上学的路上，有的男同学拔地里的莴笋头来吃，农民发现后就追，他们就跑，有的闲心好的农民追到学校告状。我们还拿家里的西红柿、窝笋头、黄瓜、藕等，一边啃，一边去上学。
今天，老师还是原来的老师，教室还是原来的教室，只是教室右边墙上多了一块张贴栏，那是昨天大扫除后，徐老师叫班长张贴上去的奖状。
一组清洁奖状：该组同学在上学期中，清洁做得突出，特此奖励。
三组劳动奖状：该组同学在参加学校的劳动中成绩突出，特此奖励。
二组纪律奖状：该组同学课堂纪律表现好，特此奖励。
四组学习奖励：该组同学按时交作业好，特此奖励。
凡是获奖小组的成员，都有奖品。
今天是9月1号，同学们都来得早。昨天，徐老师把书本发给大家后，说今天要发奖品。
一阵子后，班长、劳动委员提着奖品进了教室。大家争着帮忙，很快奖品井然有序地放在讲台上了。
徐老师伴着上课铃声站在讲台上：“同学们，今天第一节课是班会；二、三、四节课在操场上集中，开全校总结表彰大会。”
她清了清嗓门说开了：“7月期末放假时，我们班开了个班委会，按照要求，通过平时考核纪录，经过认真讨论后，评选出了先进个人，劳动积极分子，由学校开会表扬，发奖。”她还说由于学校的名额有限，对表现好的同学，在班里表扬。
徐老师对第一学年班上表现好的同学，一一点了名表扬。最后，她说：“现在是发奖品的时候，凡是念到班组名的，请你们的正组长上来统一领奖，然后发给自己组的同学。同学们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每样奖品中，同学们只能得一个。”徐老师说: 第一组、清洁奖，奖品是铅笔；第三组、劳动奖，是橡皮擦；第二组、纪律奖，是作业本；第四组、学习奖，是软面抄笔记本。
教室里，一片喧腾。同学们拿着奖品，互相比对，你看我的，我看他的。
“同学们: 安静！安静！”徐老师喊“静息、坐起、静息、坐起！”我们才安静下来。
“请同学们把奖品放好，希望同学们在这第二学年里，继续努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请同学们端上自己的凳子，在操场上坐好，准备开会。请何小明同学带队。”徐老师最先出去。
我们按照体育委员何小明同学的要求，在操场上指定的位置坐好。徐老师叫我们: 要上厕所的，现在就去。
随着开会时间的临近，各年各班都在规定的范围内坐好。
“凸”字形的讲台上：当头左、右各有一根直径约30厘米的圆坑，深约一尺，专门用来开会时，插两根圆南竹棒；棒长约3米，中间牵一根绳子；绳子的两端捆在棒上，绳子上粘连着纸，纸上写着开会的内容。
通常一张纸一个字，纸张一般长约80厘米，宽约70厘米，纸的颜色根据开会的内容而定，墨汁的颜色也是。
今天用的是红色纸，黄颜色的字，是用排笔写的：“学年表彰大会。”
主席台上有几张课桌和独凳，供有关领导入座；还有老师代表，学生代表。
今天的太阳也赶过来凑热闹，争着来开会，把我们的脸晒得红彤彤的。
开会的时刻到了，校领导和代表把主席台上的位置填满了，他们的桌面上有规律地摆放着奖状，没有茶杯，有自己的发言稿。
学校杨主任主持了今天的大会：“各位领导好！老师们好！同学们好！”
全场爆发热烈的掌声。杨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他长得干净利落，偏瘦偏白，中等个子，声音宏亮，对着立式麦克风：“一年一度的秋季开学表彰大会，是告诉同学们，你们又高升一级了：从一年级升到二年级......五年级升到六年级；六年级升到初中。”他顿了顿，“上初中时，你们就是大哥哥大姐姐了，标志着你们进入了青春，就不在这里上学了，而是在三十二中学。学校更愿意看到同学们步步高升，不希望有同学掉队留级。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一步一步向前进。”
“啪啪啪”掌声热烈。
他看了看天空：“现在虽然立了秋，但‘秋老虎’还是这么凶。所以我们取消了今天下午的节目——学校宣传队的表演。”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有请我们的梁校长为大家作总结报告。”便退了下去。
梁校长迎着掌声上来了，发言稿还留在桌子上，他用手调整了一下立式麦克风：“老师们好！同学们好！大家好！”
他打着手势，掌声很快就止了。
他很儒雅，佩戴黑边框眼镜，短袖白衬衫的左上衣兜别着一支银色的钢笔，声音富有磁性：“在过去的一学年里，同学们在老师的教导下，通过你们的勤奋、刻苦地学习，方方面面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他停顿片刻，“有两位同学学习突出，被评为重庆市先进个人；在体育竞赛中，我们同学的拔河赛、田径赛，都获得了团体冠军；手工剪纸的作品‘五彩缤纷’荣获重庆市第一名；校宣传队表演的‘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荣获二等奖。在众多学校的角逐中，同学们为我们学校争了光。在此，我代表学校教职员工，感谢你们！”
他躬身致谢，迎来一片掌声、喝彩声！他神情激昂，“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发愤图强，攀登新高峰！”
雷鸣般的掌声，湮没了他的声音。他站在台上，儒雅地微笑，还时不时地点头。
掌声平息。他的声音有点走调：“但是，也有个别同学跟不上，留了级。希望这个别同学重新振作起来，找出原因，克服困难。我相信，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一定会赶上来的。也希望我们学习好的同学，主动帮助学习差的同学。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他右手握起拳头向上猛伸，“前进吧！同学们！光明是属于你们的！”他的脸涨得通红，看不出他有５０岁，“世界是属于你们的！”
在掌声中，标准身高的梁校长，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肤色接近了原来的本色——白色透着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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