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陌玉在漆如墨的小院里又呆了一周。
漆如墨肯花银子求药,陌玉身体自然恢复地飞快,只是这脸上的疤怕是再也除不掉了。
陌玉经此一役,似乎看开很多,她不再谋划着从漆如墨身边跑出去。
漆如墨会不会和太傅打起来,她突然不关心了,她的子民会不会受伤死亡,她也突然不在意了,死过一遍,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命,比她想象中要重要的多。
想要一种新的生活,这个隐瞒在心里十多年的愿望,变得异常强烈起来。
李睿欢没了,漆如墨接下来的行动举步维艰。
漆如墨每天回来都皱着眉头。
直到推门看到陌玉侧身坐在低窗上,吹他给她找来的碧色玉笛。
屋内灯光温黄,窗外轻雪纷飞。
笛声飘渺悠扬,百种情丝。
她慢慢转过头来,眉眼温柔。
漆如墨脑子里的破事儿一扫而光,若时间能够停止,他愿意永远停在这一刻。
这么满足,这么幸福。
他不是因为她的小家碧玉而爱上她,爱上她后却希望她变得小家碧玉。
"你还能撑多久?"陌玉拿下短笛,问漆如墨。
漆如墨摘下披风,挂在衣架上,他走到陌玉身边关上窗子,转身把陌玉抱到床上,替她掖了掖被子。
"陌玉,我小时候曾丢过一个戒指,那是我母后给我的,我日夜不停,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最后发现它被安原丢在了两块岩石之间,那时的我没有能力把它拿出来,"漆如墨把陌玉脸前的碎发捋至耳后,"可就在四年前,我命人挖开岩石,拿出了那枚戒指。"
漆如墨从陌玉手上慢慢地把安原的骨戒摘下来。
他眼眉低垂,看着陌玉的手,然后拿出一枚戒指,仔细地,温柔地,套在陌玉的手指上,"这枚戒指对我来说很珍贵,你对我来说,也很珍贵。"
漆如墨伸手一点一点地摸着陌玉的脸,包括她脸上那条看起来很是突兀的疤痕,他眼中泪光闪动,似被蛊惑般,靠近陌玉,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把她拥进怀里。
"我不会放开你的,永远。"
人心不是石头,怎么可能不感动。
陌玉举起手臂,试着回抱住眼前这个男子。
要不要试着相信眼前这个人,要不要试着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他,从此不忧明天,从此找到可以依靠的肩膀,从此真如他所承诺般,生活在幸福中。
这不就是她从小的梦想吗?
陌玉眼里的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为什么幸福在眼前如此之近,自己却不敢触碰,只要伸出手,抱住这个眼前的人,等待自己的不就是幸福吗?
只要踏出一步,就修成正果。
可是漆如墨,我找到一些我更想去做的事情了。
有些事情远比和你长相厮守要重要的多,不是吗?
27
第二天,太傅带人闯进了漆如墨的小院,看着陌玉脸上的疤痕,太傅仿佛遭到了重创,他把漆如墨揪到面前,对着他的脸上去就是几拳。
漆如墨倒在一旁吐着嘴里的鲜血。
太傅拉着陌玉的手,佝偻着身子低低地哭着,他提手想摸一下陌玉的脸,却又放下,他看着陌玉脸上的疤痕,老泪纵横:"咱们以后不要找这么阴险的小子了,师傅给你找个温柔体贴的,什么事儿都听你的,你也别要安原了,他也不是好东西…………"太傅一遍一遍嘟嘟囔囔地说着,陌玉湿了眼眶,拿手擦着太傅脸上的泪水。
太傅抹一把脸上的泪,拉着陌玉的手往外走,说:"师傅带你回家。"
陌玉忽然像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傍晚,太傅找到离家出走的她,一声不吭,拉着她就往回走的情景。
她的太傅好像瞬间老了十岁,年轻时的不可一世,此时此刻正在被泪水渐渐融化。
他老了,头发白了,背也有些驮了。
本应该安享天伦之乐,现在却因为自己卷进这些破事儿。
子欲养而亲不待。
陌玉想过自己做过的事对不起过漆如墨,对不起过安原,可她最对不起的还是她的太傅。
他们还年轻,还有精力折腾,可太傅已经老了,自己出什么问题,不是要他的命吗?
漆如墨最后也没有和太傅打起来,一旦打起来,漆如墨必输无疑,他不会蠢到那个地步。
只是守着漆如墨院子的侍卫,死了将近三十个。
陌玉生在和平年代,杀戮和死亡,在她心中要沉重许多。
谁的命不是命呢。
有权有势的人不介意用战争来获得更大的利益,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自己。
陌玉从小在太傅的教导下,从没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金贵很多。
28
回到皇宫,陌玉第一眼看到的是安原,他笔直站在宫门口,好像瘦了很多。
安原看到陌玉脸上的疤,瞳孔猛地一缩。
不会又要来一场哭哭唧唧的戏吧!?
陌玉快步向前走,笑着朝安原说:"最近有没有想我啊?"
安原缓过神来,挤出一丝笑容,"很想。"
陌玉把安原拉到自己卧房,吵着要喝安原熬的粥。
安原拿来材料,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陌玉坐在床边耷拉着腿,一晃一晃。
安原把红豆加进锅里,动作一滞,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对不起你。"陌玉含着泪笑笑,转开视线,不看安原。
窗外阳光正盛,融化着冰雪。
"我们做朋友吧。"陌玉慢慢地,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安原手一抖,把薏米洒在了锅外面。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薏米撒了一地,如同他的心。
他蹲在地上,低着头,泪水迷蒙了眼睛,他一点一点地划拉着地上的米粒,却徒劳无功。
陌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松了口气。
"安原,你很幸运,外边的世界,真的很美。"陌玉眺望出窗户。
29
太傅吵着要把漆如墨送回临清子那里改造。
"一提他就来气。"太傅气鼓鼓的喝了一口茶,"临清子是脑袋被门夹了吗?怎么教了这么一个徒弟。"
陌玉忍着笑,又给太傅倒了一杯茶。
"你还好意思笑,笨死了,被人家害到这个样子,怎么给你找个好看的男人,啊!?"
"哎!……还有安原那个小白脸,还敢跟我动心眼儿,找个时间赶紧把他打发回草原去,看到他我就想打他。"
"压压火,压压火。"陌玉捋捋太傅的后背,笑着点点头。
"都听你的,他们两个啊,我一个也不要。"
太傅喝着茶突然顿了顿,他望向陌玉的眼睛,慢慢说:"陌玉,你小子不对啊,说,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还真是养了自己教了自己二十年的太傅。
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陌玉尴尬地摸摸鼻子,"嗯…………"
"说吧,天大的事儿,师傅给你兜着。"太傅倒是很淡定。
陌玉突然很想哭。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转开视线,不去看太傅头上长出来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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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我不想当皇帝了。"
太傅放下手里的茶杯,叹了口气,愣了好一会儿。
"不当就不当吧,只要你安好的活着,怎么都行。"
"师傅给你撑几年,之后再找个合适的人选。正好试试师傅这老身子骨还管不管用。"
"师傅…………"
"嗯?"
"我想让漆如墨做新的王。"
太傅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深深蹙着眉头,"不行,绝对不行,那漆如墨野心太大,燕国落在他手里,绝对会引发战争。"
"还有,若是这政权在他手里,你怎么办,你还活不活?"
陌玉把太傅摁回座位上,慢慢跟太傅解释:"漆如墨有才吗?"
"有,"太傅又看了陌玉一眼,"但不及你。"
陌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的有些受宠若惊,自己在太傅口中,总归有一次不是笨蛋了。
"燕国确是强大,我可治国安邦,却狠不下心来开拓疆土,漆如墨可带领燕国更进一步,走向更光明的未来。"陌玉很是笃定。
太傅慢慢吐出两个字:"原因?"
陌玉举起右手,手指上套着一个镶着蓝色宝石,镂空雕花的戒指,"就凭漆如墨是夏国本该继位的太子。"
"师出有名,再加上我国强大的军力,攻下夏国,如探囊取物。"
"他要是不答应呢?"太傅问到。
陌玉呼吸一滞,她旋转着手指上的镂花戒指慢慢说。
"他会答应的,我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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