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已经三个月了。每天早晨离开时,她还是会哭。
“你还真是爱哭,我们不是都说的清清楚楚了吗?”
没错,我就是一个村子里的普通书生,她就是一只找书生的普通狐仙。
第一天出现时,她变作我们村东头地主家的赵姑娘,夜奔来我独住的书房。那欲拒还迎的扭捏,不知所措的慌张,真与本人一模一样。
只是她忘记了隐形尾巴。
看着赵大小姐晃着蓬蓬松松的银尖大红尾巴,结结巴巴的说着贴心的情话,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事情败漏之后,她索性用本来面貌见我。
那是另外一种,不一样的美。更加张扬而明媚,让人如沐春光的美。
我喜欢听她讲话,看她神采飞扬的眼睛。
虽然她的话,对我这个准备科考的人没有任何帮助。
“易经何解?”
“解什么解?伏羲老儿画卦时还没文字,怎么解?没听说过无字天书吗?就是这个东西。”
“孔子注易,何如?”
“画蛇添足,穿凿附会。”
“论语何如?”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孔子这人如何?”
“老头儿人挺好,有点爱面子,事儿多。”
“你见过他?”
“嗯,那时我还年轻呢,跑去看他。他都饿的眼花了,我看他可怜,给了他一个红薯。他跟我说,女娃,别看我活着过的如此不济,等我没了之后,天下人都将是我的追随者。”
“孔子知道自己以后会……”
“当然知道,你以为他那个谱是摆给谁看的?那么惨是为了什么?那是给以后千秋万世的人看的。'我要让后来的人知道,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再有一个老师,能如此权威,如此关注百姓!',这都是他原话。”
“老子何如?”
“他故事太多了,毕竟搞历史的人故事就是多,三天三夜说不完。要不,我们来个一千零一夜说老子?”
“我想知晓道德经在讲什么。”
“切,讲了个垃圾。那时候李耳老伯过阳关,被人留住了,非要他讲道。他就说啊,道有个屁可说的。语言能表达清楚还用修炼吗?那么高深的东西,以你个关尹的智力都能理解的话,这世上还不满地跑神仙啦?你也别跟我说那些修道的鬼话,修个屁,你修的再好,能回到最初婴儿时候吗?”
“后来呢?”
“后来关尹大怒,把李老头关在小黑屋里。可怜老李,大概当初在娘胎里待得太久,特别怕黑怕窄,于是就想到啥写啥,只言片语外加疯言疯语的留了五千来字,慌不迭的出关跑了。其实关尹也不敢再关着他了,据说到了晚上,他做了噩梦的嚎叫声,把方圆五里的狼都聚来了。”
我们就这样聊了一个月,我实在觉得她的观点太过超越,写在考卷上估计会被判罪,所以干脆随便聊,诗词歌赋,天南地北,神仙精怪。她总是知无不言。
“你知道吗,王维那首《相思》是写给我的。我喜欢他说话的腔调,软绵绵的。那时我在南方修炼,总穿一身红,我对用山西方言讲情话的他特别没抵抗力。”
“后来呢?”
“后来他水土不服,回山西了。临走时还让我跟他一起走,我知道我们本来也无法久长,于是干脆的拒绝了。之后他每到秋天,就得相思病,我就写信告诉他一个偏方,把他治好了。”
“什么方子可以治相思?”
“把在你脑子里不停转动的相思,都写在纸上。”
“所以就有了那首《相思》?”
“嗯呢。原诗是这样:红豆生南国,秋来发故枝。劝君莫采撷,此物太相思。”
“好像和我听到的不太一样?”
“后人不知原委,胡乱改了。觉得植物应该是春天发芽嘛,啊呀,相思这么好的事情应该多采才对啊。其实屁,相思豆又不是王维家山西的红豆,可以煮粥包豆沙包,南方红豆有毒的,采来做甚?谋杀亲夫吗?”
“李商隐的诗歌为什么那么多《无题》啊?”
“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这么爱嚼舌根子啊?还是嚼古人的舌根子。”
“我就是有点好奇……”
“商隐,伤隐,人家心里受的伤,都想好好的隐藏一下,所以写的伤心诗都叫《无题》不行吗?”
“受了什么伤啊?”
“老婆跑了。”
“何以见得?”
“哎,你个读书人脑子都读坏了。自己读诗去啊,那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瑟是二十五弦的,琴瑟和鸣,又指夫妇和谐。这个瑟无端的五十弦了,劈腿啦。”
再后来,自然而然的,我们就在一起了。只是,每天早晨离开时,她都会哭。开始时,我总是安慰她:
“不要哭啊,我是真心真意的,让你拿走我的精元的,为了你,死何所惧?”
她却总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精元,才会这样说。等到有一天,你知道了,就该恨我了。”
“那我就一辈子不知道,好了吧?”
“看,你果然会恨我的!”她就这样哭着消失了。女人的关注点,男人永远摸不到边际,哪怕是狐仙。
后来有一天,我生病了,她在我身边照顾我。她总是觉得亏欠了我一般,不住的道歉,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取走了太多精元导致的。
“你别瞎想,这是我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好缘故。”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狐仙要取精元的话,风月场所是否更容易?”
她摇摇头,“不是的,狐女大多会去找书生,风月场所里喜欢亮晶晶的钱,首饰之类的禽鸟类精灵比较多。”
“狐仙……找书生比较多?为什么呢?你看我这羸弱的身子骨,难道不是城北强子那样的铁匠更好吗?”
她愣了一下,捂着嘴笑了。“傻瓜,都病了还想东想西的。放心啦,我们修炼了几千年的狐女,不用你担心挑错人,你是这方圆二十里精元最足的家伙,这下行了吧?”
我心底小小的得意了一下。精元,又是这个词。“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精元?”我可怜巴巴的问。
她皱着眉,“你保证,不会生我的气?”
“我连命都可以给你,何况是精元?你就告诉我吧。”
“好……好吧。我告诉你,狐女只找书生的原因。那是因为书生是人类中精元较多的。人类大多误以为我们要的是男人传宗用的东西,其实根本不是。所谓精元,是你体内的'变化之子'。”
“那是什么?”
“举个例子,传说中鲤鱼跃过龙门,就会化成龙。从鲤鱼变成龙,这是变化因子在起作用。同样,人类之中,和这种鲤鱼最像的,就是你们这些书生。都说'饱读诗书气自华',其实就是书读的多了,变化因子就会多一些,说不定哪天,你们就化成人中龙凤。”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我们狐女要的,就是这个精元,我每天从你身上取走的,可能就是你未来的可能性。”
我听到此处,哈哈大笑,“拿不确定的未来,换一个确定的你,我岂不是赚大发了?”
“可是你可能就此失去了做高官,赚大钱的机会,大好的未来,因为精元没有了,就只能困守穷庐……”
“无妨,毕竟还有你。”
“可是我,终究有一天会离开。那时你怎么办?”
“那也无妨,毕竟,我有了好多你讲给我的好故事。”我看着她,“我会把这些故事都写下来。在这些故事中,想你。”
后来,真的一语成谶,她走了,无论我多么希望她能留下来。为了想念她,我给自己取了字,叫做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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