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一挂起来,年味儿就出来了。路边,桥上,店铺门口,家家窗前,当一盏盏大红灯笼在夜晚点亮,我们内心的那种归属感油然而生,心想,这就是中国年。
除夕夜挂灯笼,常常喻义红红火火。事实怎样单不论,感觉上确实如此。人们也尤为重视挂灯笼,常常和贴春联、放鞭炮同等重要,成为中国年必不可少的节日符号。灯笼的样式也是种类繁多,最隆重的莫过于圆形的大红灯笼。
想起小时候,有条件的家庭常常在大门口悬挂两盏大红灯笼,次之,就挂一盏。大红灯笼从除夕夜开始,一直要挂到元宵节结束,不得提早摘下来。并且这个灯笼一旦挂上,年年都要挂,除非家里有白事。所以人们看见年年都挂灯笼的人家,突然这一年不挂了,就认为这家死了人。为了避免引来这样的误会,一旦挂了灯笼,就不会轻易停止。
由于条件限制,小时候没有买过灯笼,用的灯笼都是自己做的,自然就没有那么精致。做灯笼又有很多讲究,用什么做骨架效果是不一样的,铁丝竹篾或者秸秆,当然是铁丝最结实,形状也最丰富,当然制作难度也最大。秸秆在东北最常见,也是孩子们自制灯笼的首选材料,形状就单调多了,多数都是方形的。灯笼底座常常是一块方正的小木板,中间和四角各钉一个钉子,钉子头朝上,四角的钉子要小一点儿,固定秸秆,中间的钉子稍微大一点儿,留着插蜡烛。秸秆一定要粗壮笔直的,而且长短要修成一样,秸秆四周再糊上红纸,上面开放的天窗要架一个田字格,在中间交叉点处固定一个绳环,便于灯笼被竹竿挑起来。我这个步骤是粗略的,做得好的确实有,那步骤就精细多了,做出来就仿佛现在世面上卖的宫灯一样,精巧美观,让人爱不释手。
我那时常常看大人或者哥哥做,唯一一年自己做的灯笼,是十岁那年和堂姐合作完成的。我俩没让大人参与,只靠自己琢磨,所以骨架做成后,有水桶那么高了,跟精致是十万八千里。当时手边没有红纸,只有粉纸,我们也不挑剔,有的用就万分高兴了。终于在我俩齐心努力下,一个大灯笼总算做成了。简单粗陋,倒还结实,我们却喜欢得不得了,当做宝贝一样,那就是所谓的敝帚自珍吧。我俩戏称它为水桶灯笼。
晚上,我俩拎着水桶灯笼在村子里招摇,兴奋极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自己做成了一盏灯笼。当然最值得去炫耀的地方就是爷爷奶奶家,说去就去,我们径直穿过村子,奔向村子另一侧的祖父母家。
在去往祖父母家的最后一段路上,一边是黑漆漆的田野,一边是几户人家的后院篱笆墙,没有路灯,屋子里的灯光也照不到这里,只有我们的灯笼闪着萤火之光,反衬着那夜色如泼墨般浓黑,我竟然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好像这世界什么也没有,只是漫天遍野的黑暗,那黑暗又仿佛有无尽恐怖的怪兽存在,只轻轻一张嘴就能吞掉我。我俩起初都默不作声,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出声就招来可怕的魔鬼,可转念一想,哪儿有什么魔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虽然当时还小,但是却是不信那些的。我俩握着灯笼杆的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在碰触时竟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唱歌吧!对,用歌声吓跑怪兽!唱了什么,不记得了,甚至到奶奶家,长辈们是如何惊喜和惊吓的,我也不那么清楚了,唯有路上那种复杂的感觉,还深深地刻在脑海里。那感觉有茫然、有恐惧、有自我激励,也有相互温暖,在童年那个漆黑的夜晚,伴随着柔和而孤独的一盏灯笼光芒,扎根在我的生命里。
灯笼挂起来,时光在交替中亮起来,我们又将走进一年的入口,点滴的体验又将涌向生命的河流。总有那么一些小事儿温暖而闪亮,就如那灯笼的光芒,照进生命、照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