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笳思忖，这应该说的就是万钟，于是心里一紧，踮着脚凑到墙角后，偷听正要上楼的二人说话。只听得霍林说道：“他还是不肯老实交待，坚称自己是为了救一个女生才会打伤新疆人，可他却始终交待不出那名女生的信息，我们也没法去核实，难以确认万钟究竟是施暴者还是受害者。我看那个学生挺单纯的，也许这件事情另有隐情也说不定，也许他是被人利用了……您觉得呢，洪所长？”

洪所长回答道：“你我如何认为并不作数，现在那两个新疆人咬定学生不放松，如果再不出现有力的证人，局势或许就向新疆人那边一片倒了，到时这个学生即使没做也变成做了。何况现在藏独问题闹得严重，正是国家提倡各民族团结和谐的当口，出了这档子事，牵涉到民族矛盾，实在是太过敏感，如果处理不好、令新疆人不满意，更是激化民族矛盾，没得去惹了一身臊。这件事一定要慎重对待，也许那个学生或许会成为牺牲品……”

霍林听洪所长这么说，不觉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说这个学生很优秀，常年稳坐年级第一，是冲击清华北大的有力种子选手，只可惜家境太差，现在还招惹上这样的事情，估计家里是帮不上任何忙的，实在是可怜。”

说话间霍林与洪所长踏上了楼梯，谈论声越来越小，终至声渐全消。听到他们对话的何笳心里猛地一沉：情况真的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万钟为什么还想瞒着她？这个傻瓜难道准备自己一肩扛下来？

不行，自己一定要救他出来！何笳下定决心后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却又无可选择的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却并未存入通讯录的号码，电话被接起后，何笳一字一句的说道：“苏怀折，你帮帮我。”

万钟被小警官叫回审讯室后，又接受了一顿冷嘲热讽：“还什么尖子生呢？刚才那个是你的小女友吧，还挺情深义重的呢，特地跑来看你。你说你是不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又打架又早恋，我还就把话放这了，我真不信这次的事情你是无辜的！”

见万钟仍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小警官又转变话锋：“你一个人在这里熬什么，你死扛着我们就拿你没辙了吗？你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你是在和谁死磕，你耗的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

在这新一轮的言语轰炸里，警察仍在使用他们惯用的伎俩，而万钟，虽然不是囚徒，也不可避免的要和警察大打心里攻坚战。警察想让万钟陷入囚徒困境，然后作出对其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可惜警察忘了，囚徒困境是想让囚徒甲出卖囚徒乙，而后双方利益均受损，使警察渔翁得利；但是对万钟而言，从始至终只他一个囚徒，他犯不着去出卖谁进而维护谁。

“你看天都快黑了，你今天是不打算回家了吧，”小警察仍旧絮絮叨叨，“行，那你也别想吃晚饭了，反正也是浪费粮食。”

正说着，霍林开门进了审讯室，也正好听到小警官的最后一句话，于是出言制止：“小吴，怎么说话呢。”霍林继而对万钟说道：“你要是肯乖乖配合，大家都轻松好过，否则的话，只有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万钟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举动，其实他与何笳根本没什么矫情，犯不着为了维护她搭上自己，也许他始终觉得难受保护女生理所应当，如果把何笳抖出来，这一事件对她的恶劣影响将远胜于自己。万钟确定那两个新疆人没受致命伤害，相比这件事带来的严重后果自己是承担的了的，所以干脆就一意孤行。这件事总会有个处理结果，只不过今天真要歇在派出所了，再坏也不过如此啊。想到这里，万钟心里倒没那么难受，反而有些好奇这一夜将会是如何难忘的回忆。

霍林见万钟状似神游太空，不由感叹起如今祖国花朵甚为奇特的风姿，临到这种险境还如此不在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教育的失败？霍林暗自痛心疾首，接着问道：“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一晚上不回去他们会担心吧？”

一向沉着的万钟突然面色一变：“我没有父母，只有奶奶一个亲人，如果你们真的为我着想，就请你们不要却打扰她。”

原来是家庭问题造成今天这个悲剧的啊，霍林有些了然，反问道：“你又能瞒多久？你如果真孝顺，会忍心让她老人家面对这个将至的结果吗？你太自私了。”

“霍哥”，小吴突然出声，“何必跟他说这么多？他偏要往枪口上撞，我们拦都拦不住……”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双双开门出去，只余万钟一人在屋子里。

洪所长办公室。

“洪所长，这是怎么回事？万钟本来是板上钉钉的跑不掉了，怎么现在情势逆转，要放了他？”年轻气盛的小吴率先问出了疑惑。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洪所长解释道：“是市局下的指令，说是有一位女生去那边坦承详情，万钟是为了救她免于轻薄才会与新疆人动手。这次是市委书记指示市局放人的，并且非常震怒我们所指鹿为马的行径，说要我们在市局系统里好好作个深刻的检讨，再不能犯这种低下的错误。”

霍林听到这里，开口说道：“据我所知，万钟的家人是没有能耐找到市委书记这层关系的，究竟是谁一下子就搅乱了局面？”

洪所长叹道：“是谁并不重要，既然这个惹不起的人要护着万钟，而且又有证人证词的加持，我们确实奈何不了他。”

小吴怒说道：“谁知道那个所谓证人的证词是真的还是假的？”

霍林思考了一下，慢慢说道：“这个案子确实存在很多疑点，也不能单凭新疆人的特殊身份和一面之词就倒向他们，既然又出现了有力的证人和证词推翻了之前的假设，那么可能我们早先的怀疑是错误的。”

“不错，”洪所长点头道：“那个学生一向风评很好，这次的案子确实有些离奇。既然市局已经有了有了定性和决定，你们就去把他放了吧。”

“可是，”小吴仍有些不服气，霍林用眼光制止了他，于是小吴改口道：“好的，我这就去。”说完就与霍林一起离开办公室朝扣押万钟的审讯室走去。

刚出洪所长的门，小吴就气道：“你刚才干嘛不让我说下去啊？”

霍林回道：“你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一切已成定局，我们所还能违背市局的命令不成，你说太多只是让所长难做。”

“可是这个案子的确还有疑点……”小吴复说道。

“疑点是有，但不只万钟有，那两个新疆人也有，你不要太固执己见，尽量客观一点看待，比如万钟口里的女生，我们之前一直以为是个托词，现在她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她的证词和万钟几乎一致，这怎么能作伪呢？”

小吴一想也挺在理，于是讪讪的不再开口。正自踌躇间，两人已经走到审讯室门口，小吴推开门，冲着默默呆坐的万钟说道：“有本事啊，装的那么伟大要承担一切，结果还不是攀上关系把这件事情强压了下来！”小吴心里仍旧不痛快，于是嘴巴上还是恶毒的刺了万钟两句。

可惜万钟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也不可能受什么言语的刺激，小吴一看他的样子更加来气，说道：“装的可真像啊，把我们都骗过去了，真该给你颁发个影帝的奖项啊。”

“好了小吴，少说两句，”霍林不让小吴再胡闹，又对着万钟说道：“现在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我们错怪你了，你可以保留追究的权利，我们也会向你的学校解释清楚。”

“刚刚不是还说我在砌词狡辩吗？怎么突然就真相大白了？”万钟满脸疑惑。

“谁让您有面子呢？不给您面子哪行啊？”小吴出口酸道。

万钟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望向霍林，霍林便解释道：“有一个女生出来作证，指证了那群新疆人，并且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万钟立马会意回来，是何笳！她何必这么做呢？霍林见万钟没有再追问，知道他已经明白个中情由，于是说道：“跟我过来办个手续就可以走了。”说着便拿出一叠资料让万钟在上面签名，待万钟签署齐全后将资料转给小吴，然后郑重的对万钟说道：“小同学对不起，害你受委屈了。”

万钟面色如常的说道：“这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我明白的。霍警官、吴警官，我先走了。”

霍林点点头：“以后遇事多留个心眼，别想着动手脚。赶紧回去吧。”

万钟答应着，打开审讯室的房门往派出所的正门走去。这一天真是过得有些惊心动魄，希望往后的日子都能平平顺顺的，万钟暗自祈祷着，刚走到派出所门口，竟看见何笳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