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夜风送来一阵阵隐约的喧嚣。
深夜的芒果街一片荒芜,和清晨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芒果街有海纳城最热闹的早市。海纳城依山傍海,海产和芒果是主要的产业,每天清晨渔民和果农会在这里出售自己的收获并和越海翻山而来的商人交易些日常用品。棠还记得7岁那年和父亲来视察。那是棠第一次出总督府,开心的上蹿下跳。可父亲有点失神,总是听不到自己说话。棠偶然听小厮们私下讨论,说父亲是卖芒果出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唤醒了在这里摆摊的记忆。棠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父亲被送回去。父亲有些阴晴不定,大多数时候不苟言笑,很少直接管教她,只是姆妈常说她要遵守的那些规矩都是老爷定的,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如果不遵守,就会被关小黑屋,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有时她上淑女课的时候调皮捣蛋,一回头发现父亲来了,心里一沉,却发现父亲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脸上严峻的纹路纷纷舒展开,像是另一个人。父亲没有责备她,她很吃惊。后来听说母亲年少的时候也是这样。仆人们私下里说母亲开朗活泼,她还在的时候,府里常常组织些活动,组织女仆们比赛裁剪,组织男仆们比赛一种球类游戏,还会请说书先生来讲故事。母亲常说,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大家不完全懂为什么要找“意义”,但氛围总是愉悦轻快的。棠3岁那年,母亲去世了,对外是说犯了贵妇们常见的心脏病,但也有传言说当天她不知什么原因出海,就再没有回来。总之这个人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件事也成了禁忌,父亲不允许任何人谈论。此前传出消息的几个仆人,也消失了,大家就愈加不敢谈论了。棠是在秘密基地,听到客栈的人在海滩散步时谈论的。
棠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但是她向往成为这样的人。棠不懂,父亲看起来是很爱母亲的,他爱自己身上母亲活泼泼的影子,却硬要将自己按进枯萎的躯壳里去。
她先是在父亲桌上发现了商讨婚事的书信,对方表示对她十分满意。随后姆妈就开始筹备礼服了。饮食也减少了分量,她需要有足够细的腰,以确保可以穿上那件最淑女的礼服。然后听到管家欣慰的感叹,对方的城镇有先进的制造业却缺少资源,双方联姻对两边的发展都极有好处。他还隐秘的说,父亲善于经营,毕竟是普通人出身,母亲家的势力随着母亲去世,越来越指望不上了,甚至还有人将母亲的去世归咎于父亲。这次能找到家底如此深厚的家族愿意联姻,确实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怪不得老爷急着让小姐出嫁,她才刚满14岁。
一切都昭然若揭,在筹备,在迫近。听起来确实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整个府上都隐隐的散发出喜气洋洋的气息。但事件的主角却并没有被正式告知,不知父亲是没想好说辞,还是觉得她的想法并不重要。她先是满心愤怒,想着务必要和父亲抗争一番。过了两天,冷静下来想想,自忖并没有成功的希望,下场一定是在严厉的沉默中被关进小黑屋,然后在黑暗中枯萎,被塞进那个精美的躯壳。她一瞬间似乎理解了那些美妇人,她们可能曾经也是自己。明晃晃的阳光下,饥饿让她有些头晕眼花,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幻影,她和那些美妇人的身影逐步靠近,并最终重合。她猛然一灵醒,幻影消失了,心里只有一个字,跑!
跟姆妈说过晚安后,跳下床来,轻车熟路的换上男仆的衣裳,绕过巡逻队,蹑手蹑脚,终于跑出后门。去哪儿呢?她想起朗吉最后跟他说的话,小胡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