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孝,你会想到什么?可能很多人会想到二十四孝,对不对?
据考证,二十四孝最初是元代一个叫郭守正的人整理的古人关于孝道的故事,到清朝的时候,被推崇为“孝”的主流典范,更成为儒家孝文化的缩影。
但如果我说,二十四孝里的很多故事,宣扬的并不是传统的儒家观念,甚至跟儒家观念相悖,你会不会很意外?
举个例子:二十四孝里有个故事叫“埋儿奉母”,说的是晋朝有个人叫郭巨,他有个三岁的儿子,家里穷,郭巨的妈妈就经常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孙子吃。郭巨就对妻子说:“咱家穷,不能供养母亲,母亲还把食物分给咱儿子吃,这是咱不孝啊!儿子以后还可以再生,母亲可只有一个,咱把这儿子活埋了吧!省下粮食给咱妈吃!”于是夫妻俩就去活埋那孩子。结果,他们在挖坑的时候挖到了金子,这就有钱了,儿子得救了。
你说这是孝吗?放在现代社会里,这就是谋杀啊。
另一个故事叫“卧冰求鲤”,讲的是晋朝人王祥的妈妈病了,想吃鱼,但当时是冬天,河面都冻上了。这时,王祥就跑到冰面上,脱光衣服趴在上面,准备把冰捂化了,抓鱼给他妈妈吃。结果鲤鱼感动了,自己主动跳出来跟他回家了。
我想这鲤鱼一定是被他的智商感动了,你在河边不知道抱块石头把冰砸开吗?
那么,儒家到底是怎么讲“孝”呢?其实儒家对孝道的解释有很多个维度。
我们来看看《论语》里孔子在不同的场景下,分别是怎么解释“孝”的。
孟懿子的儿子孟武伯问孔子什么是孝,孔子回答说:“父母唯其疾之忧。”
这是孝的最低标准了。什么意思?你不用替父母做任何事,只要能做到不让父母为你操心,就是孝了。只有这个生病是免不了的,你生病的时候,父母为你忧心,这个可以免责,其他时候都不需要为你操心。这叫“父母唯其疾之忧。”
从今天来说,你上学时不用父母操心你考不上好大学,大学毕业了不用父母操心你找不到好工作,工作了不用父母操心你找不到男朋友或女朋友结婚,结婚了不用父母操心你买不起房子,最多就在你生病的时候忧心一下。恭喜你!你已经很孝啦!
咱们对照一下自己,做到了吗?我不知道你做到没有,我对照我自己,我估计是25岁才做到的。不过我现在有两个儿子,老大20岁,老二11岁,老大已经做到了“父母唯其疾之忧”,我啥也不需要替他操心,完全信任他。
你看,能做到“父母唯其疾之忧”,就算是孝了,不需要什么“埋儿奉母”,也不需要什么“卧冰求鲤”。
再看下一条,孔子的弟子子游问孔子什么是孝。孔子回答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今天的孝子,说能供养父母,就是孝。那犬马不也一样能养老哺幼吗?如果没有敬,只是养,和养狗、养马有什么区别?这话有点像是教训我们身边的某些人了,自以为把父母照顾得很好,其实只是给钱,只是养,是算不上孝的。关键是看你能不能做到“敬”,而敬的关键就是要能陪伴。
这条我还行,现在我和我弟弟住在相邻的两个小区,我们兄弟俩经常一左一右地陪我妈妈散步。
陪伴父母,难点在哪里呢?
这时候我们再看看弟子子夏问孔子什么是孝,孔子是怎么说的。孔子说:“色难!”意思是说,最难的是永远保持和颜悦色。
有事的时候,年轻人抢着干,不让老人操劳;有酒食,先为长者陈设奉上,让长者先吃,难道这就算孝了吗?这不算。侍奉双亲的时候,最难的是始终保持愉悦和婉的脸色,父母怎么唠叨你也没有一点不耐烦,那才是最难的!
《礼记》说:“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这条啊,我觉得我没做到,有时候我妈一跟我唠叨,我就不耐烦。
怎么能体会这种和气、愉色、婉容的境界呢?男孩子想想自己刚交上一个女朋友的时候,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包容,那就是了。
孝的解读就是这些了吗?还有。
孔子还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这也就是说,孝不光体现在跟父母相处的一点一滴的礼数上,哪怕父母去世了,你的孝也要做到位,第一个要做到位的就是葬礼、祭奠。
曾子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慎终,是谨慎对待亲人的去世。中国人强调养老送终,若只是养老,而不送终,就还是薄情之人。葬礼代表了人一生所得到的家庭和社会的评价和承认,不一定风光大葬,但一定要有真情缅怀,依依相送。葬礼的尊严和感情,也是对后人的教育和熏陶,是传承家族精神的仪式。
亲人刚刚去世的时候,我们还能思念。去世的时间长了,悲痛之心淡了,每年的祭祀之礼难免马虎,不能尽心尽意。但孔子说,还要追远。追思去世已久的亲人,或远代的祖先。对远代的祖先,祖父、曾祖父、高祖父等等,都要去扫墓祭祀。
这些事情,我比较注意。之前也是不懂,遇到一些老家的长辈去世,我如果工作忙,远在外地,觉得人都去世了,去还有什么用,就不去参加葬礼了。但2013年,我父亲去世,我为他举行了很隆重的葬礼。我父亲生前是老师,学生特别多,来了大概三百人,葬礼和追思发言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从此之后,我就理解了葬礼的重要性,理解了什么是 “慎终,追远”。后来,再有长辈的葬礼,我都尽量赶去参加了。
父母生前要孝,父母去世时也要孝。那父母去世之后呢,除了葬礼办得好,还有什么方式呢?其实,父母去世以后,孝的含义就变得更大了。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父亲在世时,因为什么事都是父亲说了算,所以看不出他的行为。这时候,就观察他的志向。父亲去世之后,他做了家长,一切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算,这时候就可以观察他的行为。如果过了三年,他的行事原则还跟父亲在世时一样,这就真是孝子了。
对这一条呢,我的做法,一个是父亲死后,我决定这辈子不换房子了。因为我现在住的房子是父亲生前买的,院子里的树木都是父亲种的,父亲买的家具也都保留。父亲生前每年寄钱资助的亲友,我也继续资助。这是“无改父之道”了。第二个是做到兄弟友爱,这既是父亲的心愿,也是我作为长子的责任。所以,你们兄弟姐妹之间是否和睦,事实上也是你们是否孝敬父母的问题,而不只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最后,孔子还有一个关于“孝”的最精炼的解释。
孔子说:“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也。”
孝是什么呢?就是继志和述事两件事:继志是继承先人的遗志;述事是记述先人的事迹。前人的志向,因为生命有限不能完成的,后代要不忘他的初心,继承他的遗志,去完成他的使命。
这最后一条,是我现在正努力去追求的,往小了说,是继承我父亲的遗志,完成他的心愿,兄弟和睦,家族兴旺;往大了说,我写华杉讲透系列,写儒家思想、资治通鉴,还有在得到开这个课程,我也是为往圣继绝学,继承往圣先贤的遗志,继人之志,述人之事,为中华文明的祖先尽我的大孝。
你看,孔孟讲孝道,跟二十四孝的故事没什么关系吧?那二十四孝是怎么产生的呢?用孔子的话说,那叫“索隐行怪”,索隐,是探索那隐秘的;行怪,就是行为怪异。
为什么孔子讲的孝道传不下来,而二十四孝能够大行其道呢?因为孔子讲的都是日常的事情、最平常的道理,而二十四孝呢,都是传奇故事。人们喜欢听传奇故事,可以讲得眉飞色舞,也不需要自己去践行,没有什么心理压力。而孔子讲的那些事呢,一讲就把天聊死了,比如第一条“别让父母替你的任何事操心”,大家一听就觉得做不到,也就没兴趣听了。
其实这两讲,我除了想向你说明,为什么五大儒家,我摒弃了汉代和清代这两个时期,更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儒家思想到底是什么。
用历代大儒的话来说,儒家思想就是日用常行,就是平平常常每一天的生活,和你今天的工作生活也息息相关,差不多你应事、接物、待人的每个行为,都有指导方针和示范案例。我也想通过这个课程,把儒家思想智慧的精华、骨血,传递给你。不过,先别着急,下一讲,我还要交给你一把关键的钥匙,用这把钥匙,才能打开儒家思想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