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农历新年对于大部分中国人而言,尤其是对于在农村长大的人来说,如何过年,都怀着一份近乎宗教般的虔诚,即使远在千里之外,近年关了,也要紧赶慢赶回家过年。
回忆过往,我发现,记忆里除了餐桌上变得丰盛一些之外,这个喜庆的节日,并没有太多元素留在脑海中。
小时候,盼着过年,恐怕是因为那饥肠辘辘的岁月里渴望大吃一餐的饱腹感吧,无论再怎么难熬。过年总要杀上半大的猪,叫来左邻右舍,大家胡吃海喝一顿,母亲会买上十斤糯米,包上几个粽子,作为走亲访友必备的礼品。还有就是母亲祭祖拜宗的虔诚仪式。所有程序几乎年年如此。也有例外的。如果四五个孩子中,最宠爱的那个小儿子在外谋生无法回来,母亲的那份仪式则显得更加郑重其事些。
后来,大学毕业,开始工作,父亲则因为身体逐渐衰老,停止了外出打工的步伐,我们几个也逐渐离家谋生,家境也逐渐好转了些,村里的人却越来越少,家里过新年的气氛更是淡化了许多。母亲对新年的讲究似乎也没有那些苦难年景时的刻意和严谨了。
时光轮回,到了自己面对生活重压的时候,过年,孩子的兴高采烈,与大人的淡然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期待的,不再是那场饕餮盛宴,而是可以逃离学业的重压,以一种洒脱之姿回到农村寻找自由的喜悦。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年味在悄然改变。
在这其中,我试图寻找农村和城里年味的契合点。寻找能留给孩子的关于年的记忆。于是,打扫卫生,贴春联,买几支七彩柳,挂上一串中国结,一挂红灯笼,红红火火依然是心头之盼。
忙忙碌碌中,也逐渐意识到,在幼时的那几年,母亲强烈希望那糟糕的一切能够尽快过去,但是面对生活漫长的折磨,一个女人的力量又似乎过于羸弱,更不知道从何着手。于是,每当一年到头时,母亲的这种憧憬就愈发强烈。自己所重复的,有点像母亲的摆出的那一道道程序。是她希望凭一己之力感染当时风雨飘摇的苦难家庭,她只是希望每一年的春节,都成为寄予厚望的,新的开始。
虽然每一年都没有比过去的一年,更好过,更容易。但我想,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它至少给了母亲一个可供倚靠,稍作喘息的支点。
成年人的生活里没有侥幸二字,或者说,大多数平凡人的生命里,其实从来不会呈现所谓的奇迹。但正是在难言的经验里知道了“生活毫无侥幸可言”的事实,所以,人常常会越来越迷信于一些自己认定的事务,常常会越来越倚靠那些撑起平凡生活的温暖支点。这些支点更像是树木生长的年轮——对于旁人而言,它一圈一圈地刻在那里,稀疏平常,看不出有什么需要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但是对于“树木”自己而言,它会知道,那一圈一圈的,刻着的是什么。
当一个人也用某种方式刻下自己的年轮,那个时候,你会知道,他们准备好了,迎接下一年的苦难和幸福。
一挂红灯笼,一副对联,一次“扫房”,这种仪式感,与其说是一种迎接,更不如说是一种告别,一种深植于酸楚内心中,渴望一切都能够重新开始的美好憧憬!
所以我们需要新年这样的仪式感,来告慰过去,祈祷明天。生活里有一种美好是,你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但你还是迈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