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宋 张玉娘 《山之高三章》小楷习作

完美的爱情令人着迷,而凄美的爱情更让人魂牵梦绕,肝肠寸断。“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滔滔江水拦不住相思之情,默默青山挡不住相爱的心。“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说的就是张玉娘与表哥沈佺的爱情。
《甄嬛传》中有这样一桥段,当时皇帝假称自己是果郡王,约甄嬛再来御花园听萧,可惜当日大雨,中途又被太后叫去寿康宫唠嗑,没能赶去与甄嬛相见,甄嬛独自一人在瓢泼雨中等了许久,回去觉得落寞非常,于是就伴着古琴吟了这首《山之高》。

今天我们就一起走进张玉娘的世界,聆听她凄美的爱情故事。

原文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碧彧书

译文

高高的山脉,月亮在山顶悄然初升,初升的明月是多么皎洁、清幽啊!

我思念着远方的良人,一日不见良人,我心寂寥。

在山的南面采苦草,我是如此忧愁,要怎么忍受这种思念之情啊?

你爱我的心像金子一样坚韧,而我爱你的心也像冰雪一样纯洁无瑕。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要白头偕老,为什么又突遭分离?

早晨的云,傍晚的雨,都是我的愁思,这千里的思念只能寄托这片明月与你诉说!


赏析

张玉娘出生于南宋末年官宦世家,自幼饱读诗书,聪慧绝伦。她与李清照、朱淑珍、吴淑姬并称为宋代四大女词人。

张玉娘不仅人长得闭月羞花,而且喜欢舞文弄墨,尤擅诗词,被父母当做掌上明珠,玉娘身边有两个侍女,一个叫紫娥,一个叫霜娥,有意思的是还养了一只鹦鹉,与两个侍女合称“闺房三清”。

如此佳人,定然少不了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相伴,这位公子叫沈佺,与玉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是玉娘的表哥。


表哥沈佺和玉娘生于同年同月同日,两家算是门当户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玉娘芳心暗许,两家索性为二人定了亲,还互赠定了情信物。

玉娘亲手缝制香囊送给表哥,并且绣上了一首诗,名为《紫香囊》:

珍重天孙剪紫霞,沉香羞认旧敏华。

纫兰独抱灵均操,不带春风儿女花。。

香囊本是贴身之物,古人常用来当做定情信物。而玉娘送表哥香囊,其情谊显而易见。玉娘一针一线在香囊上绣上自己的诗,把女子的万千情意细细密密地缝进了香囊,如此的才华和情趣兼具的女子,也难怪沈佺对玉娘也是情有独钟。

生于官宦世家,有着“凭楼远眺,试看春何处”的闲情逸趣,可以用文字打发寂寥的时光,慵懒地享受着良辰美景,再加之,在最美的年华,能有一个彼此心意相通的人,玉娘人生的开始,无疑是受到上天眷顾的。

原本是一段佳偶天成的佳话,但是天不遂人愿,青梅竹马的爱情神话破灭了,原因是沈佺家道中落,日益困窘落魄。

即使玉娘愿意为沈佺布衣素食,洗手作羹汤,但是玉娘的父母哪里舍得自己的宝贝千金嫁过去吃苦呢。试想一下,纤纤玉指只会舞文弄墨的玉娘,真的嫁给落魄的沈佺,落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一个为生计发愁的妇人,那么这一段爱情未必就会圆满。

父母的反对并没有改变玉娘的心意,玉娘的诗词里明明白白地表达着对沈佺的一往情深:“憔悴卫佳人,年年愁独归”。玉娘的文字触动了父母的心,于是玉娘的父母提出了“欲为佳婿,必侍乘龙”的要求。


沈佺是一个有志气的男子,他没有被困难吓倒,也没有放弃,他选择为爱赶考,为爱远行。他本人无心功名,这样做只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迎娶自己所爱的人,为了给爱情一份尊严,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

玉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资助穷困的心上人,沈佺从此踏上了漫漫的大考之路。他们难分难舍挥泪告别之时,并不知道此去山遥路远,命运难测,此一别竟成了诀别。

在家等待的玉娘,饱受相思的煎熬,日日期盼着心上人早日归来,于是写下了这一首千古传唱的《山之高》,表达自己无限的思念和浓浓的情意。

沈佺原本就是一个清逸俊雅有才学之人,他顺利通过了各道关卡,直通殿试,最后高中榜眼,金榜题名。

很多故事里,前程似锦的风流才子在这个时候,会忘记了在家苦等自己的女子,在功名利禄面前迷失自己,成为一个负心汉。但是沈佺不是, 他也盼望着与自己心心念念的玉娘相聚。

可是,命运的无常,总让人无奈。就在大家都以为这段爱情最终能够迎来圆满的大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沈佺却病倒了。一直以来的疲惫加上郁积在心中思念,使得染上风寒的他竟然一病不起,生命垂危。

得知自己一直等待的心上人生命垂危,玉娘的书信翩然而至,“生不偶于君,死愿以同穴也。”收到玉娘的书信,感知到玉娘生死相随的真情,沈佺强撑着病体千山万水想要见心爱的女子最后一面,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残酷,沈佺病死在了赶回松阳的路上。

为了心爱的女子,沈佺忍着内心思念的煎熬与情人分离,千山万水如愿金榜题名,奈何情深缘浅,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怀着深深的遗憾撒手人寰。如果能够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他当初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可惜,我们都只预料到了开始,没有料到结局。

噩耗传来,玉娘痛不欲生,满腔悲痛化作诗句流露在纸上,其中赋悼亡诗“哭沈生”:“中路怜长别,无因复见闻。愿将今日意,化作阳台云。”

玉娘整日以泪洗面,悲痛欲绝,她对父母说,“妾所未亡者,为有二亲耳。”为了父母双亲,玉娘活了下来,但是她形如枯槁,心如死灰,整个人失去了生趣,玉娘决意为沈佺守节。

几年过后,玉娘父母却欲替她另择佳偶,即有权有势的公子王权。王公子托媒前去张家,张家父母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可是,张母向女儿传达这个信息时,却碰了一个软钉子,玉娘坚决不从。

玉娘的心早就随着沈佺而去,心如止水不再有任何波澜,为了寄托哀思,把所有的精力用于创作诗词。内容有闺房情思,也有爱国佳作,更主要的是缅怀沈佺。

五年后,正值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街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可是热闹是别人的,和玉娘无关。玉娘的父母要她出去散心,可是玉娘婉拒了,人世间的喧嚣热闹她是融不进了,她习惯了和月光孤影作伴。

这一晚,孤灯清影,烛光摇曳,神思恍惚的玉娘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沈佺,他说:“玉娘宜自重,希望您不要背弃盟约。”话音未落,人不见了。玉娘悲痛欲绝,自言自语说:“沈郎为何离去?”此后,她的病情日益加重,凄惨地离开了人间,追随沈佺到黄泉之下去继续未完的恋情。

那一年,玉娘二十七岁,一代才女就此香消玉殒。

玉娘忠贞不渝的行为感动了张沈两家,她的父母征得沈家同意,将玉娘与沈佺合葬于西郊枫林之地。霜娥和紫娥两个侍女,在玉娘离世后,霜娥悲痛而死,紫娥也不愿独活,上吊自尽,就连玉娘生前蓄养的鹦鹉也悲鸣而死。张家便把这“闺房三清”陪葬在沈佺、玉娘的墓旁,这便是松阳有名的“鹦鹉冢”。

《山之高》是张玉娘的代表作,刻画景物细腻深入,描写场景恢弘壮阔,收天地之景象为个人情感的铺垫。

第一章,也是最精彩的一章,诗先写景,再由景及人,山高月小,月色皎皎,不停地撩拨着少女的心扉。作者在一片静谧中,写得一派清风明月,更写得一腔情深绵绵。

张玉娘用二十八个字,就淋漓尽致地展现出少女处于热恋中的深情。然而,本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料沈佺伤寒而夭,年仅二十二岁。

为寄托哀思,张玉娘创作了一系列诗词,缅怀沈佺。《山之高》的第二章和第三章,就是表明心意之作。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汝心”二句:写两人爱情坚如金石,节操洁白如冰雪。

“我操冰雪洁”,是用冰雪之洁白,比喻自己对沈佺的一片贞心。玉娘父母急欲替她另择佳偶,她坚決不从,又难从失去沈佺的打击下自拔,悲愤交加,身心遭受巨大创伤,终日以泪洗面,神情恍惚,年仅二十八岁就离开了人世。

“朝云暮雨心去来”“朝云”句:化用宋玉《高唐赋》:“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进一步表达与爱人心心相印的感情。

“千里相思共明月”“千里”句:化用苏轼《水调歌头》的“千里共婵娟”之意,揭示主题。

感于玉娘对沈佺的一片痴情,张家征得沈家同意,将玉娘、沈佺合葬。其诗作“山之高”三章,当时即盛传于京师。这是一个女子用生命弹奏出的华章,凝聚着她的毕生心血和情感!

作者简介

张玉娘(1250 ~1277),字若琼,自号一贞居士,处州松阳(今浙江松阳)人。南宋女词人。出身仕宦世家。自幼聪慧异常,工女红,好读书,过目成诵。擅诗词,时人以汉班昭比之。她自幼饱学,敏慧绝伦,诗词尤得风人体。与李清照、朱淑真、吴淑姬并称“宋代四大女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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