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羊丢了,在昨晚。我睡前很仔细的检查过栅栏及老木门的扣环,确保一切平稳如前日前夜。要说有不同,昨晚月如弯弓,疾风鼓动草丛沙沙作响,是近半月来难得的好天气。我甚至还吹着口哨好心情的沿着牧场绕了一圈,我的猎狗跟在我身后,像是两只忠诚的护卫。月光下,我的羊群洁白的皮毛映现出圣洁的光辉,这样美丽动人,使我想起我逝去的妻子那皎洁的身躯,竟然无端的感动泪目。一切都那样安适,一如夜风拂面的惬意凉爽,我将猎狗留在屋外,难得的回到床铺得了一宿安睡。圣洁的主,我发誓,自从我的妻子难产带着我那未来得及面世的儿子一起升入天堂以后,我再未睡的安适如昨夜。而灾难总是在安适中突然而至,这是我,作为一个牧羊人能够想到的极深刻的人生哲理了。较为可惜的是,就连这条哲理也是在灾难发生过后才醒悟的。万能的主,这世上的哲人是否都有先知的能力呢,是愚笨的我所不能及的。我丢了一只羊,我现在感觉乱极了,但是我一直在迫使自己冷静,是以方有了这条后知的用来抚慰自己的,暂且称之为哲理。不甚惶恐,我的哲理,我原是不想去明白的。这一切的起因,只因我昨晚入睡后一只羊消失了。
今天白日的太阳果然没有辜负昨晚就回归的好天气,瓦蓝瓦蓝的天空偶尔留出一缕白色空隙给云朵,正午的风不甚烈却夹杂着炎炙的热气,热气一浪一浪的徐徐卷过。烈日下的我,犹如被绑在木架上被火焰炙烤的鲜肉,两只猎狗在我身后吐出长长的舌头,我以为这样会使它们口中的水分蒸发的更快,但是我此刻无暇顾及它们。我的羊群,它们发出动听的“咩咩”声,各自不安的走动着。我不知道,那此起彼伏的“咩咩”声中是否有丢失的那只羊的孩子,它是只刚刚产子的母羊。也许它的孩子正在呼唤着她,它们饿了,它们需要母亲浓稠的乳液,它们需要着母亲。不同于月光的温柔抚慰,日光总是激烈炙热,洁白的羊群连成一片白色反光的海洋。耀目灼灼的美使我不适,但不可否认美总会是意愿所在,不论你是怀着欣赏艳羡,又或是妒忌,但存在美是世界的情怀,是造物者好意的恩赐。尽管并不是所有人,所有时间都会怀着感恩的心情去对待,譬如此刻的我。因为这过分耀目的洁白的美景,使我更加强烈的想到丢失的母羊,羊群的叫声更是不多时便使让我感到嘈杂,更使我迫切焦急的想要见到丢失的母羊。都是因为昨晚丢失的那只羊,走近羊群,感到它们都长的如同丢失的那只一样,就连叫声也无差别,或许是有的,我曾经觉得自己分辨的出我的每一只羊,也或许曾经只是错觉。总之,简单又复杂来说,我忽然憎恨起那只丢失的羊,憎恨起这一片白色羊群的海洋,憎恨起身为牧羊人的我,我自己。我想我必须得找回我的羊。我要确保我拥有的是爱,而非憎恨,对我所有的羊,对我身后的猎狗护卫,对我自己,更甚对我曾经的错觉。我必须,找到我的羊。
我沿着栅栏一圈圈的走,猎狗跟在我身后吊着长长的舌头喘着气,我想我和猎狗有一点同样,口渴的时候必须喝水,或许不止这一样,但此刻这一样是同的。于是我想到了我的妻子,当我张开口想要呼喊她的名字,甚至第一个音节快要从我的舌尖蹦出去的时候,我想到她曾说不喜欢我大声的吼她的名字。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她带着未出世的儿子去了遥远的天堂,就在一个月前,我想是因为时间还短,尚未让我感到习惯。我也没有什么不习惯,她不喜欢我醉酒,不喜欢我大声的喊叫她,甚至不喜欢我总是撕破她的衣服,她说我粗鲁,不过我发誓,我从未揍过她,偶尔会生气到想要举起拳头甚至真的抬起了胳膊,但是一切就只停在了这里,好吧,除了偶尔不怀好意的拍拍她弹性的屁股。我或许不文雅,但我知道什么是爱。不仅是性,不仅是占有,或许也不仅是我所感觉到的,总之绝不会是毁灭和伤害。当我发现自己,在多一杯就会醉倒的时候会克制的放下酒杯,在大声喊叫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放低声音,甚至心甘情愿的想要一点一点的慢慢解开她的衣服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上帝让我感受到了爱。不,或许该这么说,上帝送她来到了我的身边,而她让我感觉到了爱。我真的没有什么不习惯,对她的爱还在,一切便未消亡。我只是,想要她捧着水笑着帮我再擦擦汗。爱让我更加安适,而灾难总是在安适中突然而至,我想这点大概比我在丢失羊之前更早明白。而我,不愿意太明白,爱还在,一切并未消亡,这样便好。丢失一只羊,便算得小小的灾难吧。而我的妻子不同,我不会失去她,因爱而永无所失。
我在栅栏靠近墙根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不大的漏洞,我的猎狗在离农场有点距离的地方发现了羊的皮毛。洞确实不大,狼的个头应当不大,并且狼群数量也不大。但我的羊,回不来了,尽管我找到了它,它沾血的皮毛。它死了。看来我需要再多一只猎犬才行,夏日真长啊,我需要一杯水。水不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