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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围桌吃面,与妻子谈及往事——
旧年暑假全家去西安,孩子听说有一面食,名曰“biangbiang”面,其名甚为难写,据传为汉字笔画最多者,故为好奇,所以去回民街时,特点一份来尝。后问其果,答曰:“不复成都的小面有味”。
川渝之地,本不主产面食,然大街小巷,面馆众多,不计其数。当年居山城,甚爱“重庆小面”。记得上清寺有几家小面馆,味道特好,配上一碗酸菜汤,在糊辣椒的热烈中,能吃出一种豪迈的精神来。
尤其夏天,见上坡下坎的小巷子里的面馆,几个“棒棒”吃面,特有生趣——挑绳绑于扁担一端,斜立于面馆门口,一进店门,见有同行,不管生熟,先得招呼几声。后找空桌,随心所欲:或坐,或立,抑或蹲上凳子,怎么舒服便摆怎样姿势。更有趣者,人坐凳子一端,一脚落地,一脚曲于凳子另一端,斜着身子,先取竹筒一双筷子,桌上顿齐,一边拭汗,一边颇潇洒地喊:“老板娘,来碗小面,二两酒,多烫菜!”于是面条就着小酒,微眯双眼,能吃出幸福的感觉。
蓉城人吃面,讲究调料,清汤或麻辣,总得有上好的调料才算有味,故乡人称浇在一碗面上的佐料为绍子。曾在宽窄巷一老茶馆听李白清讲评书,谈及查渣面的来历,也颇具传奇——
多年前崇州一名曰羊马的小镇,镇上一面馆,专营小面与抄手,面馆主人名唤查素芬。那年正值夏日,因抄手馅久置易变味,于是老板取馅于油锅中爆炒,后再置酱油、姜蒜末,炒干,第二日用作面的调料,不想竟成美味,往来镇上的人们,特来她家店里,专点此面,一时风靡小镇,人人相传,便成川西名小吃。又因创造者姓查,作料为肉末,渣滓状,所以得名为“查渣面”。传至今日,蓉城大街小巷,挂牌“查渣面”者,如牛毛之众。
其做法简便。取姜蒜,切末;猪瘦肉(鸡脯肉)煮熟,撕条,用刀背敲成粉末;锅中放油,下姜蒜末,爆香,再放肉末,炒至金黄,加胡椒面,待肉末炒干时,据个人喜好,加盐,糖,鸡精,生抽调味,用来拌面可适当偏咸,待水分炒干,起盘。
取膏汤,烧沸,下水叶子面(湿面),稍倾,面熟,捞起,装碗,一匙油辣椒,两片青菜叶,上撒炒好的肉末渣,一碗地道的查渣面便成。
川西面馆,大多配其它小菜,如拌猪耳朵、辣鸡片、蹄花汤、肥肠血旺……此皆不足为要,唯泡菜,免费,却必不可少。
十一年前回蓉城工作,家住城西犀浦镇,城乡结合部,所见引车买浆者流众多,亦有佳肴菜馆。然犹记街上转弯处一家小面馆,其正对十字路口,远远便见招牌,上面赫然印着:查渣面,肥肠血旺”。
孩子三岁,每天接送其上下学,必走面馆门前。每见冒出腾腾热气的血旺,飘着淡香的蹄花汤,以及红亮的油辣椒,从未尝过其味的孩子,总吞口水,脚步放慢,即便走过,也要回头张望二三。
索性带着孩子径直走进面馆。见老板为一中年胖妇,雇三两个伙计。其高大身材,浓眉大眼,一副笑面,见有客来,急急招呼:“今日几两?”似老熟人一般。
“二两红汤,一两清汤,面粑”。
一时间老板端出小碟泡菜,但见水灵的莲花白,红的辣椒,绿的萝卜,孩子口馋,先捻一块,送进嘴里,只听“咯嗞”脆响,边吃边嘟噜:“爸爸,又脆又甜,好吃!”
及至面来,便见面条晶莹光滑,红油鲜艳色浓,绿的青菜,金黄的肉末,热气腾腾,入口只须轻轻一吸,“唏呼”之声,一碗面条瞬间便剩汤汁。
多年来常去那面馆,或一碗面条,或一份血旺,久而久之,亦成熟人;空闲与老板寒喧,家常里短,异乡之地,心存温暖。有时因急着出门,路过面馆,进店便叫:“往常一样,二两小面,一碗清汤。”正掏钱时,钱包不曾带至身上,于是尴尬,支吾其声:“老板,今日未带钱,可否赊账?”
老板见状,笑脸答道:“都是老客,一碗面条,外加蹄花,算我请客。”
于是十几年来,总记那味——菜脆,面粑,人熟。不复忘矣!
遥想二十几年外地读书,同学几个,酷爱篮球,玩至兴起,废寝忘食,及至夕阳西下,才觉肚皮“咕咕”乱颤。于是相议校外吃面,或煮三两,或煮半斤,更有甚者,一斤干面,嘱老板快快煮来。
少时面好,活汤滚水,端上桌来,无菜无肉,便见一小碗、两大碗、一大盆,先喝其汤,再放辣椒,一边流汗,一边吃面,笑谈声中,能吃出青春年少的活力来。
时过境迁,当年同吃面者,几近中年,为父为子,生活也艰;几欲晤面,然山高路远,相见也难。
于是望桌上小面,一声长叹:经年余生,愿岁月静好,各自安暖……
2020年3月14日于金犀庭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