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写写我的外婆吧！

        迟迟没有动笔，是因为内心很纠结，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我的外婆。

        外婆与我奶奶的性格截然不同，虽然同样是苦日子熬出来的，奶奶是个贤惠、勤劳、忍辱负重、与世无争的人，而外婆则处事灵活、精明强干，还有点强势。

        外婆的童年很不幸，她很小时作为童养媳来到外公家，年龄相差很大，感情自然谈不上。好在外公是个善良、能干、有担当的人，对待外婆很好。后来，我母亲和两位舅舅相继出生，更是让外公充满喜悦。虽然生活艰难，但勤劳能干的外公想方设法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后来，家乡要修水库，按照统一规划，老县城即将被淹没，一部分村民要远迁到甘肃敦煌，外公外婆一家也在远迁的移民中。

        当时，甘肃那里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最大的困难是严重缺水。然而，据母亲讲，那四年的时光也有一些美好的回忆。在那里，性格开朗、表达能力又强的外婆做了幼儿园老师，我母亲在当地的学校上学，成绩挺好，能跳会唱的她，还曾被录取到军区文工团，却因外公的坚决反对没能去成。

        后来，全家回到家乡。可惜，原来的家已不复存在，全家在偏僻荒凉的山上安下家来。外公因积劳成疾得了病，十五岁的母亲当时开始在园艺场上班，每天繁重的劳动之后要独自摸黑翻越几个山头回家照顾外公。而在家里最艰难的时候，外婆却带着两位舅舅离家出走了，这是母亲对外婆一直不能释怀的原因。

        外公病逝后，母亲再次得到外婆的消息，那时外婆已重组家庭。母亲伤心不已，拒绝与外婆来往。

        随着我们兄弟姊妹一个个出生，外婆有时主动接我们过去住一段时间，母亲和外婆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然而，这些情况是我长大后才知道的。小时候的印象中，外婆家比奶奶家富裕，那里更干净整洁，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也难怪，奶奶家要供养我们八九口人，外婆家人少，并且二舅已参军，三舅已读高中，条件自然好了很多。

        小时候，外婆的家对我们总有吸引力。每到假期，不管是否有大人来接，我们兄妹几人就结伴去外婆家了。25里的路途对孩子来说也够远了，我们往往吃过早饭出发，走走停停，下午三四点才能走到。

        外婆见到我们，自然十分高兴，赶紧做一锅面条给饿坏的我们吃。我们那时心目中的外婆，是慈祥又利索的。

        而且，在村里，外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村里的干部，遇事也常到外婆家坐坐，让她帮忙提提建议。所以，家里还是比较热闹的。

        后来，我们兄妹一个个陆续长大，特别是哥哥上中学以后学习紧张，在学校寄宿，排行老二的我比较胆小，轻易不会带弟妹们远行去外婆家了，只有每年大年初二随父母去外婆家走亲戚。

        在这期间，二舅从部队复员，紧接着，婚事提到日程。

        然而，一向和谐的外婆家却出现了问题。在二舅的婚姻上，性格要强的外婆和二舅第一个女友间发生矛盾，二舅左右为难，相恋好几年的两人最后以分手告终。

        二舅的第二个女友就是我现在的二舅妈，刚结婚时，外婆赞不绝口，婆媳相处也很融洽。直到前两个孩子出生后，家里也当宝贝似的照顾我的两个小表妹。

        三舅后来也参军，复员后，年龄已大，找对象的事一直不顺利。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女友结了婚，就是我的三舅妈。

        外婆对小儿媳疼爱有加，却忽略大儿媳的感受，同住一个院子，两个妯娌间有点矛盾，外婆可能也有点偏袒小儿媳。当然，这是我后来的推测。

        总之，两个儿子儿媳间后来发生一次较大的冲突，导致我的二舅和二舅妈一气之下离开了家，与外婆也断绝了来往。

        二舅离家后也挺辛苦，在城里租住一间条件简陋的小屋，二舅和二舅妈起早贪黑，做点小生意，艰难地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直到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家里的状况才得以好转。

        二舅妈离开了，强势的外婆和三舅妈相处并不融洽，争吵不时发生。倔强的外婆在一次激烈的冲突后，伤心地离家来找我的母亲。

        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外婆觉得天天在家待着有点闷，她尝试批发一点葡萄之类的水果去卖。没想到，生意做得挺好。我那时高考完在家等通知，每天晚上，外婆都一边数钱，一边兴奋地跟我谈当天的见闻。

        我突然发现，已上了岁数的外婆，精明强干，头脑灵活，算账也很清楚，挺有做生意的才能。

        三舅妈那时已有了好几个孩子，自外婆离开家以后，孩子没人帮忙照料，舅妈手忙脚乱，也后悔让老人生气离开。外婆做生意直到三舅和舅妈主动找她和解，外婆才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从那以后，三舅妈的脾气好了一些，外婆也不再得理不饶人，她们相处融洽了很多。外婆受了气不是委屈求全，而是该爆发就爆发；而且，在陌生的环境下，她能找到生存之道，这是那个时代一般传统女性不具备的特点，也是她与众不同之处。

        其实，外婆还有很多优点，曾做过幼儿教师的她给我们说儿歌、讲故事，张口就来；她能说会道，有时邻居家发生争吵，她也能很快帮忙调和；她心灵手巧，年轻时会剪纸，不仅是一般的喜字，还会剪“老鼠嫁女”等有艺术性的图案，可惜我没能跟外婆学几招。

        以后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三舅和三舅妈在城里开了个汽车修理厂，外婆照料着家里的三个孩子。孩子们上初中住校后，每周外婆要蒸两次馒头，除孩子们自己上学时带一次，中途再让外公送一次，以便孩子们都能吃到新鲜的馒头。

        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开始上班，外婆也日渐衰老。她和外公相伴，安详地生活。外公和外婆是重组家庭，外公年龄小一些，但勤劳能干，对外婆很好。

        外婆曾告诉过我，家里种了几株葡萄，第一年，结了六串葡萄，外公一颗也没舍得吃，每天给外婆吃几颗。外婆后来不能下床走路，外公依然把家里打扫得干净整洁，每天变化着做好几样饭菜，用方形的条盘端到外婆面前。

        三舅和舅妈对两位老人挺好，家里吃的、用的东西准备充足。我们兄妹几个和妈妈，以及嫂子、弟媳，每隔一段时间去看望外公外婆，买些好吃的，陪她说说话，并留一些零花钱，还买了唱戏机给她听。

        外婆很知足，当然，有时也很寂寞，她常常看着墙上挂的相框，念叨她的每个亲人。外婆的记忆力超好，她不仅能记住我们这些孙辈们的生日，连我们孩子的生日也记得一清二楚。

        当然，她心里最记挂的是我二舅一家，谈话中常常忆起在家里生活过的二舅的老大和老二女儿。其实，她心里一直惦念着二舅一家人，跟我们交谈中也曾流露过后悔自己当年的强势。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她一直没机会和二舅一家和解。曾有一次，我打通电话，让她和二舅电话里聊聊，可外婆激动难抑，竟然说不出话来，二舅一直听不到声音，不知道啥情况，就挂断了电话。

        几年后，外婆安详离去，她的一生，功过是非，有对有错，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以她选择的方式度过了一生，经历过年轻时的艰难困苦，以坚韧与坚强扶养大她的儿女，细心照料过她的孙辈。做对的，她感到欣慰、自豪；做错的，她也有过内心的反思，她走时，应该是无怨无悔，坦坦荡荡了……

              2021.2.23

(  作者  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