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从前看《无间道》时的种种感受到今天为止，我已经无法尽然记住，但有一句话却时时回想起来：“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之大劫。”

有关正义与邪恶的争辩永不止息，理想主义的英雄们与黑暗世界不断撕扯斗争，难分胜负。

但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绝对正义吗？

日剧《border》讲述的是刑警石川安吾在一次巡查案件现场时被神秘人开枪击中头部，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残留了半颗子弹在脑中暂时无法取出。

也是因为这颗子弹的缘故，石川拥有了可以与死者进行对话的能力。

兜转于生死之间，已经死过一次的石川仿佛背负上了新的使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为死者沉冤昭雪。

看完前几集的时候，一开始的设定有些失去了新鲜感，“与死者对话”无异是一个极其有益的超能力。

无论遇上什么案件，石川在向死者了解到第一手资料之后，都可以迅速发现嫌疑人的蛛丝马迹。

就像在考试之前看过正确答案，拿到试卷之后只需要把答案写下来即可。

但《border》讲述的却远不止这些，它并不仅仅是要讲述一个可以与死者对话的超能力刑警如何智勇破案、为死者沉冤昭雪的传奇故事。

而是在一次次的案件和追凶过程中展现出来的border。

Border，意为“边界”、“在......边缘”。

毫无疑问的，石川是一位极其正义且耿直的刑警，连顶头上司都暗自定义他为“洁身自好的警察”。

但从他能够与死者进行对话开始，“正义”变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刃。

每当去到案件现场，别人看见的是与任何一次杀人案件无差别的尸体，石川却能看见“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可以说话，也可以哭泣。

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那个人死去的诸如此类的念头，在抓住凶手之前无法停止的盘旋在他脑海中。

最开始，他利用这样的能力可以很快锁定凶手，从已知的答案倒推解答过程，是一件并不困难的事情。

确定凶手，问询死者，搜集证据，定罪破案，甚至提前阻止了凶手的下一次犯罪。

但也是在这样的过程中，石川慢慢越过了那条边界。

急于寻找凶手为受害者昭雪，焦灼凶手是否会再次行凶，抑或是凶手高明的隐藏令常规搜查手段无计可施。

在这种心情的驱使下，石川开始向处于灰色地带的人寻求援助，搜集地下情报、窃听、跟踪、利用黑客搜集信息。

即便对答案心知肚明，但也要尽可能还原最完整正确能够搬上台面的破案过程。

身处光明希望能够捍卫正义的石川，一点一点跨过那条象征着不同世界的边界。

如果说刚开始每一次成功缉拿凶手还能够略微缓解石川受绝对正义压迫的焦灼感，那么当他面对的是无法打败的罪恶时，痛苦便在不知不觉间支配了他。

他明知凶手的存在，也明知他如何隐藏了线索，清除了证据，却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无辜枉死的灵魂还飘荡在自己身边，对那份无用的正义表示感谢，自己却做不了更多。

政治家的儿子肇事逃逸，没有任何证据，在搜寻的过程中，可能知道线索的证人也惨遭灭口。

石川愤怒的找到黑客两兄弟，提出要在网络上散布关于政治家儿子的有罪言论，以舆论来制裁他。

在这个时候，一贯帮助他的黑客两兄弟关掉电脑，拒绝执行私刑，利用社会去制裁凶手。

从一开始满怀正义的刑警，到后来已经不知不觉沾染阴暗面的石川，正如剧中他身上那套颜色越来越沉的西装，他快要被那份庞大的暗无天日的痛苦压垮。

而在最后一个故事里，一个小男孩被诱拐杀害，石川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找不到证据。

他以自残的方式用妨碍公务罪名逮捕了犯人，让帮手去凶手家里放了小男孩的头发，接着去犯人家里搜查，却被犯人看穿，什么也没有查到。

石川问班长，27年的职业生涯最痛苦的是什么，班长回答说，无法破案的时候。

石川一次次接触亡灵，感受到亡灵的痛苦，但没有证据无法将凶手缉拿归案，明明知道是著名政治家的儿子肇事逃逸，却眼睁睁看他逍遥法外；明明知道杀害小朋友的凶手还在计划着下一次犯罪，却无可奈何。

那种痛苦、无力、挫败慢慢将他吞噬。

连身边的同事都看出他的不对劲，不断有人提醒着他界限不可逾越或者打破，法医比嘉也反复告诉他：不要被痛苦支配了。

但充满正义感、有同理心的石川，却没办法再承受内心的煎熬。

石川从最开始的游离，到逐渐不能回头，直到在葬礼上看见小朋友的灵魂对他道谢。

石川在此刻崩溃了，来到凶手安藤的住所，将他拖上天台逼供。

“我所做的是绝对的恶，然而你试图履行的，只是那似是而非的正义，所以你总是败北于我。”安藤得意的挑衅。

石川最终将安藤亲手推下了楼，在故事的末尾，安藤的亡灵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说道：“欢迎来到这边的世界。”

“杀人，说谎，逃避罪责，这和你之前所处的那个世界截然相反吧。”

我私心认为，比起前几个案件中有如神助的开挂式破案，石川无力解决的这两个案件，才是《border》想要探讨的关键所在。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绝对的罪恶吗？”

“应该是存在的吧。”

“我要怎么做才能赢它？”

“若换做我，是不会和它去斗争的，要想赢绝对的罪恶，就必须成为绝对正义，就好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旁人看起来，其实都是一样的。”

“那我要怎么做？视而不见吗？”

“等待对方的失败，慢慢静下心来等待。”

“哪怕会有无辜的人因此失去生命吗？”

“不要为逝去的东西过度费心，那样只会蚕食你的灵魂，你就权当这是命运，放弃吧。”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对于恶人得到惩治而感到欣喜，但善恶的界限究竟应该如何区分呢？

在追寻证据的过程中，石川质问安藤：“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沾染罪恶的？契机是什么？”

却不想安藤反过来问他：“话说回来，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沾染上正义的呢？契机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悬案未决，有些无法找到证据；有些无法找到凶手。因为能够与死者对话，石川承担起了“为死者说话”的责任。

但正如几乎所有古典英雄都要遇见的抉择那样，他们拥有了超越普通人类的能力，却遇上更高层次的罪犯，行使正义也愈发艰难，普通世界的法律也成为了束缚英雄的绑带。

就像剧中台词所说：“人们需要英雄，但太过强大的英雄，就无异于怪物，那就不是一个普通人类了。”

英雄本就是现实世界的异类存在，进，裁决恶人性命，冲击社会的良俗秩序；退，恶人逍遥法外，人民无辜丧命。

在此border上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英雄，本身便是一个悲剧，就像走钢丝一样，摇摇欲坠，稍微失去平衡，就会跌下去万劫不复。

当英雄所背负起的责任，与他所获得的能力无法成正比时，他会感到比普通人更加深刻且无处可躲的绝望，在这种情形之下，拥有异能却无法伸张正义的石川不得不放弃所谓正义的原则，跨过了那条线。

一个“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时代，是需要英雄的，但或许却无法被绝对正义打败。

有耀眼光芒的地方，也必然有厚重的阴影，无限趋近于另一面的临界状态，或许才是常态。

在后续剧集中，石川因杀人嫌疑而需接受调查，安藤的亡魂时时围绕在侧，犹如天使与魔鬼的思想争斗一样，将“供认”或是“说谎”这个两难问题抛给石川。

如果石川撒谎，便是逃避自己的杀人罪责，堕入黑暗，但如果坦白自己推安藤下楼的举动，也会有更多的亡魂无法洗去冤屈。

杀害一个有罪之人，是正义，还是邪恶？

隐瞒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真相的这件事情，是正义，还是邪恶？

石川迟迟无法做出决断，直到再次遇见一名新的死者。

刚刚死去的女孩前来寻求石川的帮助，只有尽快抓住凶手找到尸身，才能使女孩被杀害的事情被世人发觉。

这时候的石川或许已经明白，因为背负了他人的生命，因为拥有帮助死者说话的能力，注定他可以站在光明与黑暗接壤的地方，拯救无辜者的灵魂，也给住在黑暗世界里的人以希望。

结局虽是漫画式的热血剧情，但永远徘徊在正义与邪恶的无间地狱里的人们，才是永不停息的剧集。

写在后面

我曾经设想过一个故事叫做《末日审判》，假如某天人类面临末日，只有一个类似诺亚方舟的末世拯救方案，而能够参与其中的只能是最纯洁良善之人，作为火种延续下去。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场审判，判定前来报名的人类是否拥有被拯救的权利。但在这场末日审判之中，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全身而退。

如诺亚一般的人，根本无法存在于现实世界。

因为很多事情，从来无法做到非黑即白。

我们也都不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