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中元节,明月寄哀思,灯下念故人。 小时候,七月半是令人害怕的 “鬼节”,看长辈燃烧纸钱,供奉瓜果、酒肉祭拜祖先,只觉神秘和恐惧。 而今,人到中年,亲历了死别生离,才慢慢读懂中元,才明白那些令人害怕的鬼,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余光中说:中秋是人间的希望,寄在碧落。而中元,中元属于黄泉,另一度空间。01 小时候,中元节是恐惧。 童年的中元,是阴森神秘的。 记得,那时每到七月半前后,村里的气氛就会变得与往常不同。老人们说:“晚上不宜外出,早些回家,半夜鬼门要开。”父母也早早准备好各色贡品,亲手叠的元宝,瓜果米肉等。 中元节当晚,一家老小齐聚,点上香烛,摆上贡品,香烧三轮,大人在地上画个十字,以一簇火焰,将纸钱寄送给先人,也是把问候传递。 父亲,一边烧一边招呼着各位先祖: “天凉了,来领钱花,不必挂念,家里都好。” “今年收成不错,孩子们都在这,多护佑一家老小,平安健康。”纸灰扶摇直上,我们跟着遥望天空,父亲说,那是先人们荫护后辈开心的离开了,飞得越高越开心。至今每次都要看着那些纸灰扶摇九霄,怅惘不已。 幼时,对这一切,好奇胜过纪念,害怕大过敬畏。 祭祖一结束,边收拾贡品边往嘴里倒,大人们自己圆着话“上坟不吃刮了屋脊”,其实也是到了吃饭的时候,看着平时吃不到的东西迫不及待而已。 每年上完坟我都头疼,一般就赶紧躲进床上,生怕窗外的风把鬼魂吹进来,耳边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或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心脏猛地一跳。 很多年后,历经人生无常,才理解中元节背后的温情。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时间留不住的人,爱和记忆可以。02 长大后,才读懂中元的慈悲。每次上坟点香的时候,我都是点三只,哥哥姐姐们总是说“神三鬼四,你点四根。”我一如既往的三根----父母就是神明。父母离世后,我希望世上有鬼神。 希望他们只是走出了时间,住在另一个国度,七月半鬼门开了,就会一步一步自黄泉路回到人间,尝尝新的粮食,吃一顿团圆饭。 想和从前一样,同他们说说这一年的琐事,问问他们“在那边还好吗?衣服暖不暖?吃得是否习惯?” 如今我不再害怕中元,甚至开始期待所有的祭祀节日,因为它慈悲地给予我一份念想。 贾平凹在母亲逝世三年后,一提笔便是:“三年里,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就是觉得我妈没有死。” 他总觉得母亲还在这个家里,甚至有时能听到母亲在叫他,真切到他习惯地朝右边扭过头去。 母亲住过的房间,一切摆设还原模原样,一打喷嚏,他“便想到我妈了,认定是我妈还在牵挂我哩。” 我一直深有同感。 只要还记得,只要还爱着,逝去的亲人就一直在。 03人到中年,最怕中元,最盼中元。 有人说: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原来,失去亲人最痛苦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他的每一刻。 人到中年,最怕中元。 它让我直面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人到中年,也最盼中元。 它给予我们一次与逝去亲人灵魂相会的机会。 备好御寒的衣物,纸钱,送上最新鲜热乎的吃食,点燃香烛,照亮亲人回家的路。 这一刻,那些走出时间的人,好像又重新回到时间中来。 大概20年前的中元节,我和发小开车在大连的香炉礁下船,华灯初上,路上多是烧纸的人,看到他们路边焚香祭祀,只当是迷信------他们不在坟头祭奠跑到大马路上,祖先能收得到吗? 中年以后,历经世事浮沉,尝遍生死悲欢,才读懂了它的温情与慈悲。 史铁生说:“我相信,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后人的路上添一丝光亮。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蜡烛……” 天上圆月,人间思念,一个记得,一个就永远活着。 人到中年,才懂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