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篮球

                                         ——一段无法忘记的幸福生活

                                                原创丨作者：稻田

篮球，已成为一项世界性的热门体育项目，放眼望去，球星闪耀，球众云集，但七、八十年代，在江西省乐安县的一处大山中，一个篮球的盛世，其火热程度和衍生的意义丝毫不逊于当今。

                                             追逐，从看护新球场开始

721矿，亚洲之冠。中国核工业在江西的一个万人铀矿。古城中学露天篮球场，矿山总部唯一的一块水泥球场。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学校得到经费，要将旧场地翻修了，对喜爱篮球的人们，这可是一件值得激动的喜事。篮球场可不是一般的所在，它是矿山的文化舞台，是体育人才施展技能和才华的地方，场地如何布置，自然地交给了科班出生的体育教师陈灵新。陈老师像技术员设计图纸一样，如何平整，怎样画线，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终于，场地建成了，平整、青灰色的水泥球场，白色六角“马赛克”埋设的边线、三秒区、主罚线，令人眼前一亮，但接着让人担心的事来了，水泥还没干透，必需有人看护。一群喜爱篮球的孩子整日地围在场边，既好奇，又期盼，这一幕让陈老师看到了，他如剑的眉峰一动，大手指点着：“你，你，你，在这里看着，不要让人踩上去，场地好了你们先打。”这可是一个莫大的荣誉，尤其是最后一句，就如同对一群饥肠辘辘的孩子说，“让你们先吃”。现在想来真是难以理解，被点到的三个孩子像领了军令状一样，认认真真地上岗，履行看守之职了，这一看，便看得太阳落了山，这一看，便晚饭延了时，这一看，便做起了球场飞奔的梦。不记得后来陈老师是否兑现了诺言，但这几个看护球场的孩子都成为了篮球的铁杆爱好者，一直到现在。

                                                         我们也追星

追星其实不是现在才有的事情，我们那时候早有，而且比现在有范儿得多。不信你看看。

那时候文化娱乐生活贫乏，但贫乏不见得贫瘠。那时候娱乐样式少，明星也少，但少有少的好处，它表现更突出，关注也更专一。

都说篮球是巨人的运动，但那时矿山与现在比，罕见有高个。王洪才，美称“大洋马”，一米八多的身高，已是高个，在孩子的眼里，就是巨人了。据说他已经进了专业队，所以不要去厂里上班了。回到矿里也是专业的范儿，常到学校的球场练球。他练球很特别，总是一个人，那出场可是讲究，高高的身材，整齐一色的运动服，雪白的回力球鞋，篮球不是像现在一样，用手托着，或在腰间夹着，他不这样，篮球是装在专用的球网中的，用手提着，走路时，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走路慢，练球的过程也慢，缓缓的拉伸，缓缓的从球网中拿出球，缓缓的拍球，然后双肘向内，将球托至头上方，又缓缓的扣腕，在球弹出的一刹那，中指下压，呈兰花状，其他动作皆像电影的慢镜头。等我会打球后再想起这一幕，才知道，他动作放得这样缓慢，除了热身的需要，更多的是表演给一双双羡慕的眼睛看的。

他这样做的效果也确实收到了。在孩子们的眼里，他就是让人羡慕的明星。身高、服装、鞋子、动作，还有那似乎目中无人的酷劲儿，都让人羡慕。王明星了不得，球迷们也了不得，他们才不会尖叫，更没有兴趣了解球星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以及是否胃不好，他们只关注球星的投篮的动作和技巧，羡慕也是含蓄，并暗自模仿的，比现在的粉丝可高级的多。

                                                  也有被征调的愿望和骄傲

爱篮球，就想打篮球，对学生来说，最高理想是进入学校篮球队，就像成为学校宣传队的一员，那可是让人羡慕的事情，是梦寐以求的。

我在读高二的时候，校篮球队代表矿区参加县区中学生篮球赛，后来还参加地区篮球赛了。到城里比赛，这可是让人向往的殊荣，可惜因为个子矮，没有入选。那些日子，心情和天空都是灰暗的，特别是球队中途回校的日子，更是郁闷，郁闷的是他们回来的神态和待遇。正上着自习课，忽然班级出现骚动，同学纷纷涌向窗户，凑上去一看，那帮球队的人回来了，郁闷的是校长也亲自到场迎接了，记得是一辆敞篷的汽车，队员们接连跳下，就势夸张地一蹲，一群穿着簇新运动服的小伙子便集中在校园的空地上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们抬头看同学的眼神，还有个别队员故意用手捋头发的动作。接下来刺激就不断，下午课间活动时候，队员们练球了，那阵势完全是专业队的，几人一队，齐齐的向前，又齐齐的向后，练着防守。行了，我已目不忍视了。

那几天校园特别的热闹，而我的心里也特别的闹腾。后来球队又去比赛了，校园又恢复了平静，而我却一直装着心事。一天，老师通知我和一位姓付的同学，到县里报到，随即送来一大堆崭新的服装，还有运动鞋，我们被征调入队了！天空突然放晴，心情好的无法形容。至今，我还能闻到那回力球鞋的橡胶香，以及运动服的布香。

                                                    打球，是中心工作

那个年代，追逐篮球是全民性的，不止是喜爱打篮球的人。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在矿山，无论领导还是普通员工，篮球活动都被认为是中心工作。每到开展篮球联赛，全矿就像政府举办全运会一样，上下都动了起来。其重视度和热度，可以从工作的安排和群众心理生动的反映出来。

领导自不必说，估计是要将比赛写进工作的小本本的。每逢比赛，大体照例要做三件事，一是做工作调度，例如我就知道许多工区的篮球队员训练比赛时间是可以有条件的不上班的，工作要安排给其他人做；二是做经费预算，包括车辆、服装、饮食，甚至营养品等，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国家经济还不繁荣，但篮球队员却可享受专配牛奶的待遇，有意思的是从来不会引来群众的非议；三是参加赛前准备会，且一定要做一番像模像样的讲话，队员们也一脸的庄重和严肃，像要奔赴保家卫国的战场。

说一件亲身经历的事情。我所在的古城中学，历来有重视篮球的传统，一次打完一场比赛，校长请队员聚餐，队员提出下一场是关键场次，要保持体力，校长随即干脆地许诺，明天可以不上课。后来我也承担了学校的管理工作，才知道，这样的安排在今天的学校是难以做到的，球要打，课是不能停的，显然，校长在聚餐后交代了教务部门，安排了其他老师代课。让人感动是，上班后见到同事，并没有听到任何的怨言，倒是听到“赢了没有”的询问。真是有趣，也真是难忘。对了，校长姓汪，黑黑的肤色，戴一副黄框眼镜，笑眯眯的。

                                                          篮球可成好姻缘

篮球可以成就姻缘，说来你可能不相信，但你还非相信不可，等我说给你听。

凡事都有历史背景。先做个一般性的说理。所谓姻缘，乃男女因由相吸，又得长辈接受，水到而渠成，结成连理。在那时的矿山，能成为这“相吸之由”的首推篮球。以现在来说，金钱是婚姻的重要推手，但那时候大家没有经济上的大差别，官职是另一重要因素，但那时官职并未显出高贵，于是，物质的弱势自然地让位给精神和才华的强势，什么才华最强势？篮球。因为篮球活动是最显山露水的活动，毫不夸张的说，矿山像烈火一样耀眼的灯光球场，以及层层叠叠、深度参与的观众人群，在文化生活单一的矿山，那就是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和悉尼歌剧院，演员就是篮球场上奔跑腾跃的运动员。呼声起伏，目光追逐，都在那些青春激扬的小伙子身上，那黝黑油亮的肤色，那凹凸有致的肌肉，那专注争强的眼神，那腾起伸展的英姿，天呀，这活力，这颜值，岂能不激起少女的爱慕之心？

考虑隐私，我不能给你讲述一个具体的姻缘故事，但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可做推想与比照的事实和事理：观看篮球的少女里，会打球的来了，不会打球的也来了，姿色最好、感觉也最好的都来了；观众不分老少，观球已成重要文娱生活，未来的岳父也在其中；观球后要议论，议论就是评价，球星得到最多的好评，好评即是姻缘之桥。

篮球已不只是篮球，它是历史，是青春，是才华，是生活。看来大家都应特别地感谢它。

                                                   打球，我们已经“中毒”

篮球在那个年代已经成为矿山的“时代强音”，于是追篮球，迷篮球，篮球已成为爱好者生命的一部分。说迷还不够，应该说“中毒成瘾”，不能或缺，享受其中。

农民种下秧苗最害怕天降大雨，球迷也有这心理，特别是晚间的比赛，装备就绪，身体和心理就绪，最害怕下雨，一旦下雨，无论球员还是观众，心无着落，心灰意冷，心怀恨意，因为这晚失去了展现的机会，这晚没有了打发空寂的节目。

更绝的是下与不下之间的表现，平日里，到了打球的时间，只要雨水稍停，场地没有全湿，小伙们便抓起扫把欢快地扫除残水，然后急切地丢掉扫把，拿起篮球，一通奔跑，哪怕一手的泥泞，也不予在乎。

更绝的还有冬天，江西的冬天多雨湿冷，在露天打球可要毅力，手冻得僵硬，便戴起手套打，照样不亦乐乎。前段时间在电视里看到一个采访NBA球星科比的节目，记者问科比，如此高的球技是怎样来的，科比回答：“你知道洛杉矶的早晨四点，人们在做什么吗？我在球馆里练球。”对比一代球王科比，矿山的那些篮球爱好者可是一点也不逊色呀。能如此着迷一件健康的事情，真是很令人羡慕的。

篮球已经进入血脉，身体会提醒需要。打球的时间是不会忘记的。坐在桌前读书，或做着其他的事情，心跳便加速，体温便升高，看一眼时钟，准保是五点半。起身，换装，托球，入场，两个钟头的奔跑，汗湿一身，痛快地洗个澡，全身便通透，全心也敞亮，生活便无比的幸福。

俗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日如果有迷思，也一定会有奇梦。做过类似的梦吗？灯光，球场，哨声，接球，向右佯突，带走防守者，再后撤，甩开防守者，防守跟回，便转而向左，腾起，球换左手，在篮筐边一抹，球应声入网。做过这样的梦吗？持球至篮下，高高挑起，防守者一起升空，便在空中停住，等防守者落下，进球，潇洒落地！

太享受了！

                                                          羡慕最美的队服

一套普通的运动服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意义，这样的经历可不是人人都有的，那些年，在矿山就有一套这样的特殊服装。

那是一套能入选称雄县区篮坛的矿队队服。蓝色，天鹅绒布质，大大的翻领，宽阔的裤腿，被几批队员接连地穿过，不合身高的小个穿着，衣袖可做水袖，裤腰可以拉到胸部，向前拉开，可以装下半袋大米。但这不妨碍它的名气和荣耀。

这套服装单个穿显眼，随便在人群里一走，立刻就会将目光吸走，不管是否洗过、熨过，也不管是否邋遢，“矿队的，了不起！”这就是名气。如果集体穿，那就晃得吓人，你想想，蓝色的队服，胸前印着白色的大字“七二一”，十几个壮硕小伙，在球场中央一字排开，头顶的强光投射到青春的脸上，天呀，简直要晃瞎眼睛，帅乱心房。这时有两个少女看得入神，一个对另一个说：“左边那个谁，去追呀！说好啰，你不追我可追了？”这仅是玩笑？真不可知。

一套服装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源于穿着服装的人，和与服装相关的生动故事，那是一段特殊年代的特殊历史，服装里面承载着丰满的青春和珍贵的文化，它具有珍贵的文物价值，不知矿史里是否有它的身影和记载。

                                                          为篮球，千里集结

“兄弟，你到哪里了？”“刚出城，已经堵了两个小时了！”“你到鹰潭了吗？我开车去接你。”“路上的兄弟小心，这一段发生事故，最好绕开。”2015年10月，国庆节，在中国的大地上，汽车、火车里正有一群人急切地赶往同一个目标——江西省抚州市金安小区，721矿的新生活区，为了一声篮球的集结号。他们是矿山七、八十年代篮球鼎盛时期的篮球爱好者。他们的年龄多数已经五十上下，现分布在中国的四面八方。

小区设置了报到站，彩色的宣传板，“721篮球精英聚首赛-印象721”几个金色的大字十分显眼，宣传板下坐着几位中年女生，都是当年的篮球爱好者，她们是作为服务者从外地干来的。一批，又一批，当年的球友赶来了，风尘仆仆，眼里充满期待，十年、几十年没见了，快步向前，握手，热情地拍着对方的肩膀，又纷纷搂在一起合影，接着排起长队，到宣传板下郑重地签名……

这是一个不同一般的聚会，它只被一个篮球召集，与现实各种各样的聚会相比，显得那样特别。同学会，战友会，工友会，这些个聚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聚会人都有共同的共事经历，但这些球友们，年龄不一，文化不同，从前的工作也不同，只是因为共同的篮球爱好，多年后一听到篮球，就毫不犹豫地集结到一起了，有的还带着妻子和孩子，只因为那一份篮球的记忆和篮球的情缘，只因为要把那份篮球的生命永远地延续。追逐，与生命同步，他们被自己的举动感动着，也被自己的情怀激励着。

721，篮球的故事说不完，篮球的情怀表不尽。文章到此要结束了，原本是为了愉悦身心，净化心灵的，没想到，心里竟生出稍许的伤感来，这怎么行，应该振作起来！让我们怀着骄傲和庄重，打开篮球精英的卷轴，共同重温那段美妙的历史吧：王大春，陈灵新，俆本雄，王洪才，周军，李火元，陈培忠，党延民，王保义，陆景华，韩传胜，付沙柳，毛云东……